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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

风起言时

那场秋雨终究是浇透了沐时言,也浇熄了他心里最后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、别扭的期待。

淋雨跑回家的当晚,他就开始不对劲。先是觉得浑身发冷,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,裹了两床被子还是哆嗦。到了后半夜,热度猛地窜了上来,烧得他脸颊通红,口干舌燥,脑袋昏沉得像灌了铅。

父母连夜把他送去社区医院,打针,输液,折腾到天蒙蒙亮,热度才稍微退下去一点。医生诊断是急性扁桃体炎加感冒,嘱咐要好好休息,按时吃药。

沐时言躺在自家床上,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,身上一阵冷一阵热,喉咙痛得像吞了刀片,连吞咽口水都困难。身体上的难受是实打实的,但更让他心烦意乱的,是脑海里反复闪回的画面——季南风撑着黑伞,转身离去的背影,和那个冰冷陌生的眼神。

他翻了个身,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,试图驱散那些影像,却只是徒劳。身体的不适放大了心里的憋闷和委屈,还有一种更深沉的、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。

“让你不带伞!活该!”母亲端着水和药进来,又是心疼又是责备,“这么大个人了,一点不知道照顾自己!你那同桌呢?没提醒你带伞?”

同桌?

沐时言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。他没吭声,只是接过水杯,就着母亲的手把苦涩的药片吞下去,然后缩回被子里,闭上眼睛,用沉默拒绝回答。

母亲叹了口气,替他掖好被角,唠叨了几句“好好休息,别乱跑”,带上门出去了。

房间里安静下来,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单调的雨声。

请假是必然的。母亲给班主任李老师打了电话。沐时言听着母亲在门外低声讲电话的声音,脑子里却在想:季南风会知道吗?知道了……会怎么想?会不会……有一点点担心?

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,就被他自己狠狠掐灭了。

担心?开什么玩笑。人家现在巴不得离你这个“麻烦”远一点呢。说不定知道你病了请假,心里正觉得清净。

自嘲的、带着点尖锐痛楚的情绪,混着高烧带来的眩晕,让沐时言更加难受。他把被子拉过头顶,试图把自己和这个烦人的世界隔绝开。

而此刻的学校,初三(七)班的教室里。

早自习的铃声已经响过。季南风像往常一样,提前十分钟到了教室。他的座位靠窗,可以看见外面湿漉漉的操场和依旧阴沉的天空。

旁边的座位是空的。

这并不奇怪,沐时言迟到是家常便饭。季南风收回目光,拿出单词卡,开始默记。只是今天的字母似乎有些跳跃,不那么容易进入脑海。
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上课铃响了。班主任李老师走了进来,环视教室,目光在沐时言空着的座位上停顿了一下,然后看向季南风:“季南风,沐时言今天请假了,生病发烧。你知道他家的地址或者家长电话吗?课后如果有学习资料或者作业,可能需要你帮忙带一下或者转告。”

李老师的声音不大,但在安静的教室里很清晰。周围有几个同学好奇地看了过来。

季南风翻动单词卡的手指,几不可查地顿住了。

生病?发烧?

是因为……昨天淋雨了吗?

这个认知像一颗细小的石子,投入他这几天本就暗流涌动的心湖,激起了一圈不大却清晰的涟漪。他眼前几乎立刻浮现出昨天沐时言站在屋檐下,头发和肩膀微湿、眼神空茫的样子,以及后来,他冲进雨里那个决绝的背影。

“季南风?”李老师见他没反应,又喊了一声。

季南风抬眸,表情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:“我知道地址,老师。” 他确实知道,因为之前“小猫救援”时去过沐时言家楼下。

“好,那就交给你了。课后你整理一下今天的笔记和作业要求,抽空给他送过去,或者电话告诉他。”李老师点点头,似乎很放心把这事交给季南风。

“嗯。”季南风应下,垂下眼帘,继续看单词卡。只是这一次,那些字母彻底变成了无意义的符号,一个也进不到脑子里。

一整天,那个空着的座位,都像一个突兀的空白,扎在季南风的余光里。

上课时,老师提问,不会再有人紧张地踢他的凳子示意“别叫我”;数学课小测,没有人会偷偷摸摸想瞟他的答案,虽然季南风也从不让看;午休时,天台自然不会再有人去,他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天台边,听着风声,竟然觉得有些……过于安静了。连下午自习课,少了旁边那个时不时制造点小动静、或者干脆趴着睡觉的身影,教室都仿佛空旷了许多。

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。季南风有些惊愕地发现,不过短短几个月,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麻烦的、聒噪的、总是试图挑战他耐心的存在。而当这个存在突然缺席时,留下的空白感,竟然如此鲜明。

他甚至会下意识地,在老师讲到某个难点时,偏过头想确认旁边的人是否在听,然后只看到空荡荡的椅子和桌面上胡乱堆放的几本书。

一种陌生的、细微的焦躁感,悄然滋生。不是因为没人打扰他学习,而是因为……不确定。

不确定他病得严不严重。

不确定他是不是因为淋雨才病的。

不确定……他是不是还在生气,或者更准确地说,是不是因为自己那天的无视,才选择淋雨,然后生病。

这个猜测让季南风心里那点焦躁放大了。他想起沐时言最后看向他的那个眼神,冰冷,戒备,自嘲。想起图书馆巷口,他独自撕碎纸条的背影。

自己是不是……做得太过了?

放学铃声终于响起。季南风破天荒地没有立刻收拾东西,而是坐在座位上,看着旁边那个空荡的座位,沉默了片刻。

然后,他打开笔记本,开始整理今天各科老师讲的重点和布置的作业。他的字迹依旧工整清晰,条理分明,把沐时言可能需要的、能看懂的部分都罗列了出来,甚至在一些特别难的地方,做了简化的注释。

做完这些,他合上笔记本,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干净的、印着学校logo的崭新作业本——这是他之前多买的。他在扉页上,用比平时稍大一些的字,写下了今天的日期和各科作业要求,然后把整理好的笔记复印件小心地夹在里面。

想了想,他又从笔袋里拿出一支没用过的、据说写起来很顺滑的黑色中性笔,也夹了进去。

做完这一切,他看着手里这个略显厚重的“学习包裹”,微微蹙眉。是不是……太多了?以沐时言的性子,看到这么多东西,会不会更烦躁?

但他随即又想到沐时言烧得通红的脸(他想象出来的),和吞咽口水都困难的样子。病人或许需要一点分散注意力的事情做?而且,落下功课,以后会更跟不上。

这些理由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,最终,他还是把那个包裹仔细地放进了书包。

他没有立刻去沐时言家。而是先回了趟自己家,放下书包,跟家里打了个招呼,然后拿上了那把黑色的长柄伞——雨还在下,虽然小了些。

他凭着记忆,找到了沐时言家所在的那栋老式居民楼。楼道里有些昏暗,弥漫着潮湿的气味。他站在沐时言家门口,犹豫了一下。

要敲门吗?还是把东西放在门口?

如果敲门,面对沐时言或者他的家人,该说什么? “我来送作业”?听起来既官方又刻意。

他正犹豫着,门内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,声音嘶哑,一听就很不舒服。

季南风的手指蜷缩了一下。他不再犹豫,抬手,轻轻敲了敲门。

门内咳嗽声停了,过了一会儿,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,还有沐时言母亲带着倦意的询问:“谁啊?”

“阿姨您好,我是沐时言的同学,季南风。”季南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礼,“老师让我把今天的笔记和作业给他送过来。”

门开了,沐时言的母亲出现在门口,脸上带着疲惫,但看到季南风清秀端正的模样,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:“哦,是时言的同学啊,快进来坐,外面下雨呢。”

“不用了阿姨,我不进去了,免得打扰沐时言休息。”季南风礼貌地拒绝,从书包里拿出那个包裹,“这是今天的笔记和作业要求,还有一些可能需要用到的资料。您交给他就行。”

沐母接过包裹,感觉沉甸甸的,连声道谢:“哎呀,真是麻烦你了同学,还专门跑一趟。时言他烧得厉害,刚吃了药睡了……”

“他……还好吗?”季南风忍不住问了一句,问完又觉得有些突兀。

“医生说是淋雨着凉了,扁桃体发炎,得好好养两天。”沐母叹了口气,“这孩子,就是不让人省心。”

淋雨着凉……果然。

季南风心里那点细微的抽痛感又清晰了一些。他点点头:“那让他好好休息。阿姨,我先走了。”

“哎,谢谢你啊同学,路上小心。”沐母站在门口,看着季南风撑着伞,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,才关上门,掂了掂手里厚重的包裹,嘀咕道,“这同学……可真认真。”

房间里,沐时言其实并没有睡着。高烧让他昏昏沉沉,但门外的对话,他还是隐约听到了。

当听到母亲说出“季南风”三个字时,他混沌的脑子像被针扎了一下,瞬间清醒了几分。季南风?他来干什么?送作业?

脚步声停在门口,然后是季南风那种特有的、平静清晰的说话声。隔着门板,有些模糊,但他还是听清了“笔记”、“作业”、“老师让送的”这几个词。

果然……只是完成任务而已。

沐时言心里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微弱的、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希冀,像风中的烛火,噗地一下灭了。他扯了扯嘴角,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,却牵动了疼痛的喉咙,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。

母亲拿着包裹进来,放在他床头:“你同桌给你送作业和笔记来了,看着挺厚一沓呢。你这同学真不错,还特意跑一趟。”

沐时言没吭声,只是瞥了一眼那个包裹。崭新的作业本,工整的字迹……一切都符合季南风的风格,严谨,周到,无可挑剔,也……毫无温度。

他想起季南风在教室里的无视,想起昨天雨中的转身,想起那句冰冷的“申请换人”。

现在送来这些,算什么?施舍?还是为了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,维持他“好学生”、“负责任”的形象?

沐时言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,比发烧的身体更难受。他闭上眼睛,哑着嗓子,瓮声瓮气地说:“妈,放那儿吧,我头疼,不想看。”

“好好好,不看就不看,先睡一觉。”母亲替他掖好被角,叹了口气出去了。

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。沐时言睁开眼,盯着天花板。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,敲打着玻璃,也敲打着他烦躁的心。

季南风送来的包裹就放在床头柜上,像一块无声的巨石,压在他的视线边缘。

他知道自己应该感激,至少对方没有真的完全不管他。可这份“管”,带着如此鲜明的“任务”和“距离”标签,让他只觉得讽刺和难堪。

他需要的,从来不是这些工整的笔记和作业要求。

他需要的是……

沐时言猛地闭上眼,把那个模糊的、不敢深想的念头狠狠压了回去。

需要什么?他也不知道。或许,他只是需要一场高烧,把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烧干净。

季南风走在回家的路上,雨丝被伞面隔开,在他周围形成一个小小的、安静的空间。

送完了东西,完成了老师的嘱托,他应该感到轻松才对。

可是,为什么心里那块湿棉花,好像堵得更严实了?甚至沉甸甸的,带着一种清晰的、名为“懊悔”的钝痛。

他回想起沐时言母亲的话,“淋雨着凉”。也回想起自己昨天撑着伞,毫不犹豫(至少表面上是)离开的背影。

如果……昨天他问一句“要一起吗”?

如果……这几天他没有用那种冰冷的、公事公办的态度对待他?

如果……在他说出“申请换人”之前,自己能多一点点耐心?

太多的“如果”盘旋在脑海,没有答案。

他只是清楚地知道,那个空荡的座位,和想象中沐时言因病而苍白的脸,让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。

而这,或许比任何一道解不出的竞赛题,都更让他感到棘手和……无力。

这场病,像一面镜子,照出了两人关系里那些冰冷坚硬的裂痕,也照出了某些被刻意忽略的、真实存在的东西。比如,习惯。比如,在意。再比如,那说不清道不明、却因距离和沉默而愈发清晰的——愧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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