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猫救援事件像一个小小的插曲，短暂地缓和了沐时言和季南风之间紧绷的关系，但并没有改变“帮扶”的主旋律。新的一周开始，数学课本上越来越复杂的符号和物理老师口中那些反常识的定律，再次成为悬在沐时言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更让他头疼的是，季南风似乎从“小猫战友”的身份无缝切换回了“魔鬼监工”，甚至……变本加厉了。
“包子交易”在磕磕绊绊中履行完毕。最后一天，沐时言特意买了两个菜包，心想这下总不咸了吧。结果季南风咬了一口，微微蹙眉，评价了两个字：“太淡。”
沐时言当时差点把豆浆泼他脸上。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！
交易结束，意味着沐时言失去了作业“参考权”的庇护。更要命的是，季南风似乎认为经过一周的“缓冲”（在沐时言看来是抄作业），沐时言应该有所“长进”，于是开始给他“开小灶”。
“开小灶”的地点，就在他们的“秘密基地”——天台。时间，通常是午休或者放学后。
“沐时言，上来。”放学铃一响，季南风收拾好书包，用笔轻轻敲了敲沐时言的桌面，语气不容拒绝。
沐时言正想溜去网吧找回场子，闻言脸一垮：“又干嘛？”
“讲题。”季南风言简意赅，已经率先往外走去。
沐时言哀嚎一声，不情不愿地跟上。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如来佛捏在掌心的孙猴子，怎么翻腾都逃不出季南风的五指山。
天台上，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季南风找了一块相对干净阴凉的地方，铺了张旧报纸坐下，然后拿出数学书和习题集，还有他那本永远干干净净的笔记本。
沐时言磨磨蹭蹭地在他旁边坐下，把书包往地上一扔，一副“要杀要剐随你便”的丧气样。
“今天讲二次函数与一元二次方程。”季南风翻开书，指着上面的定义和例题，声音平静地开始讲解。他的思路极其清晰，语言简练，每一步推导都条理分明。
然而，沐时言的脑袋里像是灌了浆糊。那些“二次函数”、“一元二次方程”在他听来，跟和尚念经差不多。他努力想集中注意力，但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季南风开合的嘴唇，或者他握着笔的、骨节分明的手指……
“听懂了吗？”季南风讲完一个例题，抬头看他。
沐时言猛地回神，对上季南风清澈的目光，脸上一热，心虚地摇头：“没……没太懂。”
季南风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，似乎早已预料。他拿起笔，在空白处又画了一个更简单的示意图，换了一种更直白的说法重新讲了一遍。
这一次，沐时言强迫自己盯着那些图形和符号，勉强跟上了思路。季南风讲题的时候很专注，眼神落在纸面上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，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柔和。
“这样呢？”季南风再次问道。
“……好像，懂了一点。”沐时言迟疑地说。
“好，那做一下这道类似的。”季南风在习题集上指了一道题。
沐时言头皮一麻，硬着头皮拿起笔，对着题目开始苦思冥想。他回想着季南风刚才讲的步骤，尝试着套用。过程磕磕绊绊，写得歪歪扭扭，不时偷看季南风的脸色。
季南风就安静地坐在旁边，看着他写，既不催促，也不提示，只是目光沉静地落在他的笔尖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沐时言急得额头冒汗。他卡在了一个步骤，怎么也想不通。正当他准备放弃时，季南风突然伸过手，用笔轻轻点了点他写错的地方。
“这里，符号错了。”季南风的声音近在咫尺，带着温热的呼吸，轻轻拂过沐时言的耳廓。
沐时言浑身一僵，耳根瞬间烧了起来。他猛地转过头，季南风的脸离他很近，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瞳孔里映出的、自己有些慌张的倒影。
“看题。”季南风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样，用笔将他的注意力引回题目上，然后开始一步步讲解他出错的原因和正确的思路。他的声音依旧平稳，但距离太近，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沐时言的心上。
沐时言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，一半是因为题目的压力，另一半……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、过于贴近的距离，和季南风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、混合着阳光和皂角的气息。
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听，但效果甚微。季南风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水膜，朦朦胧胧的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，肯定红得不像话。
“……所以，应该这样解，明白了吗？”季南风讲完，抬眼看他。
沐时言胡乱点头：“明、明白了。”
“那你把正确的步骤写一遍。”季南风收回手，拉开了距离。
沐时言如蒙大赦，赶紧低头，凭着残存的记忆和本能，把那道题重新做了一遍。这一次，竟然奇迹般地做对了。
季南风检查了一下，点了点头：“嗯，可以了。”
沐时言长舒一口气，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，比打一下午篮球还累。他偷偷擦了擦手心的汗，心里既有一种攻克难题（尽管是在强力外援下）的微小成就感，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。
夕阳渐渐沉入天际，天台上光线暗了下来。季南风开始收拾东西。
“明天继续。”他站起身，拍了拍裤子上的灰，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布置日常任务。
“还来？！”沐时言哀叹。
“期中考试快到了。”季南风给了他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，“李老师会看帮扶效果。”
又是李老师！沐时言在心里把李老师连同季南风一起骂了一遍。
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天台。楼道里光线昏暗，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响。沐时言跟在季南风后面，看着对方清瘦挺拔的背影，脑子里乱糟糟的。
刚才讲题时那种靠近的感觉，还有自己莫名其妙的脸红心跳，到底是怎么回事？
一定是天台太热了！对，一定是！不然就是被数学题逼的！沐时言努力给自己找着理由。
走到楼下，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来，沐时言脸上的热度才稍微降下去一些。
“那个……”沐时言突然叫住正要分开的季南风。
季南风回过头，黄昏的光线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，眼神带着询问。
“……谢谢。”沐时言别开脸，声音小得像蚊子哼。虽然他极其不愿意承认，但季南风刚才的讲解，确实比数学老师那口音浓重的讲课要清楚得多。
季南风似乎愣了一下，随即，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。那笑容很浅，但在渐暗的天色中，却莫名清晰。
“不用谢。”他说，“下次认真听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，朝着与沐时言家相反的方向走去。
沐时言站在原地，看着季南风的身影消失在街角，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。有点烦，有点乱，又好像……并不全是讨厌。
他摸了摸自己似乎还在发烫的耳垂，嘟囔了一句：“谁要下次认真听……”
但脚步，却不由自主地变得轻快了一些。
这个“开小灶”的补习，似乎不仅仅是知识的灌输，更像是一种悄无声息的、缓慢的渗透。季南风用他特有的、平静而执着的方式，一点点撬开沐时言紧闭的学习之门，也或许，在不经意间，撬动了某些连当事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东西。
而沐时言在抗拒和抱怨之余，并没有意识到，自己正在慢慢习惯这种“额外关照”，甚至开始为那一点点微小的“进步”和对方偶尔流露的认可，而感到一丝隐秘的……喜悦？
期中考试的压力如同乌云般逼近，但此刻，沐时言心里想着的，却是明天天台上，季南风讲题时，会不会又靠得那么近？
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不自在，却又挥之不去。
“开小灶”的代价，似乎比想象中，要复杂那么一点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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