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学小测验过后，沐时言和季南风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“休战期”。虽然“帮辅”与“被帮辅”的主旋律没变，季南风依旧会雷打不动地戳脸叫醒、检查作业，沐时言也依旧会炸毛、抗议，但火药味明显淡了许多。偶尔，沐时言甚至会在季南风讲解题目时，勉强听进去一两句——当然，这纯粹是因为他不想下次小测再经历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。
真正的转机，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午休日。
南城三中的食堂，永远是速度与激情的战场。下课铃如同发令枪，学生们如同脱缰的野狗般冲向食堂，只为抢占有限的座位和还能下咽的饭菜。沐时言通常是这股洪流中的积极分子，毕竟，吃饭不积极，思想有问题。
但今天，他因为被数学老师留下订正一道错题，耽误了宝贵的几分钟。等他冲到食堂时，眼前已是人山人海，每个窗口都排着蜿蜒的长龙，座位更是早已被抢占一空。
沐时言端着打来的饭菜——一份看起来油汪汪的土豆烧肉和硬邦邦的米饭，在拥挤嘈杂的食堂里转了两圈，连个放碗的地方都找不到。汗味、饭味、各种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，让他本就因为数学题而烦躁的心情更加恶劣。
“靠！”他低骂一声，正准备随便找个角落蹲着凑合一顿时，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食堂门口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季南风也刚打完饭，正站在门口，微微蹙着眉看着里面水泄不通的景象。他似乎也对这种环境感到不适。
沐时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：这家伙，平时中午都在哪儿吃饭？好像从来没在食堂见过他占到位子。
鬼使神差地，沐时言端着饭碗走了过去，用胳膊肘碰了碰季南风：“喂，没地方坐吧？”
季南风转过头，看到是他，眼中闪过一丝意外，点了点头。
“跟我来。”沐时言说完，也不等季南风回应，转身就往外走。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上季南风，或许只是不想一个人蹲墙角，或许……是觉得季南风应该也不喜欢这种吵闹。
季南风看着沐时言的背影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跟了上去。
沐时言带着季南风，没有去教学楼里同样人满为患的教室，而是绕到了教学楼后面，走向那栋相对老旧、平时少有人去的实验楼。
“去哪儿？”季南风忍不住问了一句。
“找个清静地方。”沐时言头也不回，熟门熟路地推开实验楼侧门，走上了通往天台的楼梯。
楼梯间有些阴暗，空气中漂浮着灰尘的味道。季南风安静地跟在后面，看着沐时言轻车熟路的样子，似乎对这里很熟悉。
推开天台那扇略显沉重的、漆皮剥落的铁门，眼前豁然开朗。
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，将整个天台照得明亮而温暖。水泥地面被晒得有些发烫，远处是城市的轮廓线，近处可以俯瞰整个操场。与楼下食堂的喧嚣相比，这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声和隐约的蝉鸣。
“怎么样？这儿不错吧？”沐时言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，走到天台边缘一处有阴影遮挡、还算干净的地方，一屁股坐了下来，把饭碗放在旁边一个废弃的、倒扣着的水泥桶上。
季南风站在门口，环顾了一下这个空旷的、带着几分荒凉感的空间。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，阳光在他脸上跳跃。他确实没想到，学校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。
“嗯。”他轻轻应了一声，走到沐时言旁边，学着他的样子，靠着矮墙坐了下来，也将饭碗放在了水泥桶上。
两人并排坐着，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。一时间，谁也没说话，只有吃饭时细微的咀嚼声。
沐时言饿坏了，狼吞虎咽地扒着饭。季南风则吃得慢条斯理，动作依旧保持着某种刻在骨子里的优雅，尽管饭菜和沐时言的一样普通。
吃了几口，沐时言觉得气氛有点过于安静了，便没话找话：“你以前中午都去哪儿吃？”
“教室，或者图书馆外面的长椅。”季南风回答。
“那多没劲。”沐时言撇撇嘴，“还是这儿好，宽敞，没人吵。”
季南风看了看远处，点了点头。这里的视野确实很好，让人心情不自觉的放松。
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，驱散了楼梯间的阴凉。微风拂过，带来初夏的气息。沐时言吃饱了，满足地打了个嗝，向后靠在墙上，眯起眼睛看着蓝天白云，觉得此刻的安宁简直是一种享受。
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季南风。对方也吃完了，正拿着纸巾仔细地擦拭嘴角和手指。阳光勾勒出他侧脸的线条，鼻梁挺直，睫毛很长。安静下来的季南风，身上那种清冷疏离的感觉似乎淡了一些，多了几分……柔和？
沐时言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词：顺眼。
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，赶紧甩甩头，把这可怕的念头甩出去。一定是阳光太舒服，让他脑子有点迷糊了！
“那个……谢了。”沐时言突然开口，声音有点别扭。
季南风转过头，疑惑地看着他。
“就是……传纸条那次。”沐时言眼神飘忽，不太敢看季南风，“虽然你理由挺扯淡。”
季南风愣了一下，随即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小测和球赛的事。他看着沐时言那副别别扭扭、耳根微红的样子，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。
“不用谢。”他平静地说，“交易的一部分。”
又来了！又是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理由！沐时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，但这次，他心里却没有多少反感，反而觉得有点……好笑？
这个季南风，真是个怪人。
“喂，以后中午……要是食堂没位子，就来这儿呗？”沐时言看着远处，状似随意地提议道，“反正这地方就我知道。”
他说完就有点后悔，自己是不是太主动了？万一季南风拒绝怎么办？那多丢脸！
季南风沉默了几秒钟，就在沐时言以为他要拒绝时，他轻轻点了点头：“好。”
只有一个字，却让沐时言心里莫名松了口气，甚至有点……小小的雀跃？
“那就这么说定了！”沐时言立刻接口，生怕他反悔似的，“这儿就是我们的……秘密基地了！”
“秘密基地？”季南风重复了一遍这个词，似乎觉得有点新奇。
“对啊！总不能叫‘天台吃饭点’吧？太土了！”沐时言理直气壮。
季南风没再反驳，算是默认了这个听起来有点幼稚的称呼。
阳光，微风，空旷的天台，两个刚刚结束“战争”的少年，达成了一个关于午餐地点的和平协议。一种难以言喻的、轻松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淌。
从这一天起，南城三中实验楼的天台，成为了沐时言和季南风之间，第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。它不再只是一个吃饭的地方，更像是一个暂时逃离学业压力、同学目光的避风港。
在这里，没有“学霸”和“学渣”的标签，没有“帮扶”与“被帮扶”的身份，只有两个可以安静吃饭、偶尔说几句话的……同桌。
沐时言发现，季南风其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无趣。他知识面很广，偶尔聊起什么话题，都能说出点门道，虽然话不多，但总能点到关键。而季南风也发现，沐时言看似痞气的外表下，有着对朋友异常简单和直接的义气，以及一种……独特的、带着点莽撞的鲜活感。
天台的午餐时光，像一涓细流，悄无声息地冲刷着两人之间最初的隔阂与对立。某种比“塑料同盟”更稳固一点的东西，正在这个秘密基地里，悄然生长。
沐时言看着身旁安静眺望远方的季南风，第一次觉得，有个同桌，好像……也挺不赖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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