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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声与火药

明末——大好河山,寸土不让

崇祯十七年三月二十二,拂晓。

残月如钩,悬在煤山上空,像一柄被硝烟熏黑的镰刀。

沈云阶踩着御道青砖,每一步都能踩出浅浅的血印——昨夜搬运炮弹,鞋底嵌了碎铁与肉屑,走再远也甩不掉。

武英殿外,原本人声鼎沸的广场,此刻只剩铁器碰撞。

四十名铁匠围在六座临时土炉旁,风箱"呼哧"作响,炉口吐出的火舌舔着破晓的天光。

砧子上,一枚枚被锯成两半的铁弹,正重新浇铸成椭圆空心胚。

"再薄半分!壁厚超过两厘,炮膛就塞不下!"

沈云阶弯腰拿起一只刚冷却的胚体,指尖弹了弹,"当——"声脆亮。

"黑药配比呢?"

"硝七硫二炭一,按旅座给的方子。"铁匠头目老周抬头,脸上沾满炭灰,"可大人,这么点硝,只够三百发。"

"那就把皇城所有爆竹、礼炮、信号火箭全拆了。"

沈云阶语气平静,像在吩咐早餐,"告诉百姓:想活命,就把年味儿交出来。"

上午巳初,国子监彝伦堂。

阳光透过雕花棂格,落在积尘三尺的经史子集上。

林淮带人把书架拆成木板,钉成六张长桌,拼成"讲台"。

三十余名青袍士子被枪兵"请"来时,脸上仍带着宿醉的茫然——

昨日还在痛哭"君父崩殂",今日却要上"临时学堂"。

黑板是拆下来的匾额,反面刷了一层灶灰,用石灰块写字。

林淮抬手,写下两个工整楷字:

民族

"诸位,何为民族?"

堂下鸦雀无声,只有风声掠过琉璃瓦。

林淮又写:

中华

"此乃吾族之总名,非朱姓一家之私号。"

他转身,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愤怒或惨白的脸,"自今日起,你们教孩童识此二字;十日后,孩童教父母写此二字;一月后,若胡同口还有人不识——"

他抬手,"啪"一声,把崇祯遗像反扣在案,"那就请他继续给一家一姓哭丧去!"

午后,朝阳门外旧琉璃厂。

空地上挖出一座长二十丈、宽八丈的浅坑,四周垒砖,灌铅水,竟成简易"坩埚"。

沈云阶命人拆毁附近官窑残炉,把耐火砖一块块挑进来——

"兵工厂"三个粉笔字,歪歪扭扭写在木牌,插在坑沿。

第一炉铁水出炉时,黑烟滚滚,像一条恶龙腾空。

围观百姓掩鼻后退,却被士兵拦住:

"想领粥?每家出一人,轮班拉风箱!不给力,粥减一半!"

人群中,那个昨日拾弹壳的半大孩子第一个站出:

"我拉!"

他赤脚踩进炉区,脚底被烫得"嗤啦"一声,却咬牙抓住风箱把手。

黑灰扑面,他眯起眼,瞳孔里映出火红铁流——

那是他此生第一次,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。

傍晚,西华门内,五军都督府旧廨。

沈云阶摊开一张刚绘好的《北京防御草图》,铅笔尖在通州方向画了个浓重黑叉:

"多尔衮主力,最迟明日午后抵此——张家湾。"

林淮皱眉:"张家湾离广渠门仅二十里,骑兵半个时辰可冲护城河。"

"所以,今晚之前,必须完成三件事——"

沈云阶竖起三根手指:

"第一,把护城河冰面凿开,灌水再冻,留暗沟;第二,把红衣炮拆下炮架,改装到正阳门、德胜门箭楼,做固定火力点;第三——"

他指尖重重戳在图中央:

"把钟楼的大钟,拆下来。"

"拆钟?"满屋军官面面相觑。

"铸炮。"沈云阶抬眼,眸色沉静,"铜钟含锡低,韧性好,回炉后加一成铅,能铸六门三磅野炮。"

有人低声嘀咕:"那……敲钟报时怎么办?"

"以后,让炮声报时。"

夜阑,钟楼。

北京城最高点的重檐歇山屋顶,被月光镀一层惨白。

大钟高两丈,重八千斤,铸于永乐年间,敲一声,百里可闻。

沈云阶亲自爬上钟架,手提马灯,灯罩里火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
他伸手,抚过铜钟斑驳壁体,指尖触到一道深深裂缝——那是李自成退兵时,守城太监慌乱敲钟,钟锤崩裂留下的伤痕。

"你报了二百年的丧,"

他轻声道,"今日,该报生。"

"放——"

随着一声令下,士兵抡起大锤,狠狠砸向钟架榫头。

"咔嚓"木裂,巨钟轰然坠落,砸在预先铺好的湿沙坑,发出低沉"嗡——"一声,像巨兽最后叹息。

铜钟被铁链拖向炉口时,钟身仍微微震颤,发出余音。

沈云阶站在檐角,俯瞰全城:

东南角,新垒土炉火焰正旺;

西北角,护城河冰面闪冷光;

正中央,煤山寿皇亭只剩孤木,像一截断桅,插在黑夜。

他忽然想起黄埔军校大礼堂那副对联——

"升官发财,请走别路;贪生怕死,莫入此门。"

如今,门已入,路已绝,身后是三百年烽火与沉沦,身前是空白的、无人书写的新历。

他深吸一口气,拔出佩枪,向天击发——

"砰!"

枪声在夜空滚出很远,惊起一群灰鸽,扑啦啦掠过金色屋脊,掠过血色朝霞,掠过一座古老帝都尚未合拢的伤口。

同一时刻,通州驿。

多尔衮未眠。

他披着貂裘,立于帐前,远远望见西北方向,夜空忽明忽暗,像有闷雷滚于云端。

"王爷,探马回报,北京城头正在拆钟楼,铜钟运下,似要铸炮。"

多尔衮眉心一跳,抬手止住亲卫后话,自腰间解下佩刀,刀锋映出他幽深的眸子。

"铜钟铸炮?"

他轻声重复,像在咀嚼这四个字,随即冷笑,"本王自萨尔浒以来,未闻明国有此魄力。传令——"

"嗻!"

"正黄、镶白、蒙古两旗,寅正造饭,卯刻起行。本王倒要看看,是铜钟做的炮硬,还是大清的弓箭快。"

凌晨四点,北京城。

第一炉铜水出炉,火光照亮半边夜空。

沈云阶站在炉口,热浪扑面,像历史的巨舌,舔舐他的脸。

他抬手,把永乐铜钟最后一块碎片投入坩埚。

铜片瞬间熔化,化作赤红液体,在炉膛里翻滚,像一条挣脱锁链的龙。

"铸炮。"

他轻声道,声音被火焰吞没,却字字如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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