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夜，寒意浸骨。
城郊那栋废弃的婚纱影楼，玻璃幕墙蒙着厚厚的灰，像只瞎了眼的巨兽，蹲在荒草丛里。二楼的一扇窗户亮着微弱的光，断断续续的哭声从里面飘出来，被风撕得粉碎，听着像女人的呜咽，又像冤魂的泣诉。
林嫂裹紧了身上的棉袄，骑着三轮车往家赶。她是附近的清洁工，每天这个点收工，必经这条路。往常这影楼黑沉沉的，今晚却透着光，还伴着哭声，让她心里发毛。
“谁啊？大半夜的哭啥？”她壮着胆子喊了一声，声音在空旷的荒地里打了个转，没人应。
哭声还在继续，越来越凄厉，夹杂着“咔嚓”“咔嚓”的怪响，像是剪刀剪东西，又像是骨头被碾碎。林嫂咬咬牙，从车斗里抄起扫帚，决定过去看看——万一是什么人遇到麻烦了呢？
影楼的大门没锁，虚掩着，一推就开。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劣质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，呛得她直咳嗽。门厅里散落着几件破旧的婚纱，白惨惨的布料拖在地上，沾着黑糊糊的污渍，像凝固的血。
“有人吗？”林嫂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扫帚柄被她攥得发白。
二楼的哭声停了。
紧接着，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，“咚、咚、咚”，像是有人穿着厚重的鞋子，一步一步往下走。
林嫂的心跳到了嗓子眼，转身想跑，却被地上的婚纱绊倒，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。她抬头一看，魂都吓飞了——
一个穿着拖尾婚纱的“女人”站在楼梯口，婚纱上沾满了暗红的血，裙摆拖在地上，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。“她”的脸被一头湿漉漉的长发遮住，只能看到下半张脸，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，手里拎着一把沾血的剪刀，剪刀上还挂着几缕头发。
“你……你是谁？”林嫂的声音卡在喉咙里，几乎发不出声。
“女人”没说话，只是缓缓抬起手，将手里的剪刀举到眼前，对着光看了看，像是在欣赏什么宝贝。剪刀的反光里，映出林嫂惊恐的脸。
突然，“女人”动了，猛地朝林嫂扑过来！
林嫂尖叫一声，连滚带爬地往外冲，三轮车也顾不上了，连鞋跑丢了一只都没察觉。她跑了很远，直到看到远处驶来的警车灯光，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，瘫在地上，指着影楼的方向，语无伦次地喊：“杀人了……婚纱……有个穿婚纱的怪物……”
——
特殊案件组赶到时，天刚蒙蒙亮。警戒线拉起，将废弃影楼围了个严实。
江念安站在警戒线内，穿着一条淡绿色的棉布裙，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。长发束成一个利落的马尾，露出光洁的额头，手腕上的翡翠手镯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。这是她恢复女装后第一次出现场，组里的人虽然惊讶，但经过上次的案子，早已对这位年轻科长的本事心服口服，没人再多问。
“死者女性，名叫孟瑶，28岁，是这家影楼的前老板娘。”顾衍拿着笔录本，声音低沉，目光扫过影楼门口那滩明显的血迹，“报案人林嫂说，她看到一个穿血婚纱的‘女人’，手里拿着沾血的剪刀。”
江念安点点头，深吸一口气，抬脚走进影楼。门厅里的血腥味比外面浓得多，混杂着霉味和香水味，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。她的目光落在那些散落的婚纱上，手指轻轻拂过其中一件的裙摆——污渍确实是血，已经半干了。
“沈法医呢？”她问。
“在楼上。”顾衍指了指楼梯，“上去吧，小心点，现场有点……吓人。”
江念安点点头，扶着布满灰尘的楼梯扶手往上走。楼梯上铺着厚厚的灰尘，只有一行杂乱的血脚印，从二楼延伸下来，像是凶手走下来时留下的。
二楼的大厅原本是试衣间，现在却成了人间地狱。
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婚纱，有新有旧，都被人用剪刀剪出了破洞，破洞里塞满了头发，黑的、黄的、花白的，看得人头皮发麻。地上铺着一块巨大的红色地毯，地毯中央躺着一具尸体，正是孟瑶。
她没穿衣服，浑身赤裸，被人用细麻绳绑在一个婚纱模特身上，四肢呈“大”字形张开，脚踝和手腕处的皮肤被勒得发紫，渗出血迹。她的脸被划得纵横交错，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，眼睛却圆睁着，瞳孔里凝固着极致的恐惧。
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，她的身上被人缝满了碎布——不是普通的布，是从那些婚纱上剪下来的碎片，用粗粗的棉线缝在她的皮肤上，像一件丑陋的补丁衣服。而她的心脏位置，被人用剪刀戳了一个黑洞，周围的碎布被染成了暗红色。
沈清和正蹲在尸体旁，戴着白手套，手里拿着镊子，小心翼翼地检查那些缝合的碎布。他的脸色比平时更白些，显然也被这场景震撼到了。
“沈法医。”江念安的声音很轻，怕惊扰了这诡异的寂静。
沈清和抬起头，看到她身上的绿裙子，眼神顿了顿，随即恢复平静：“来了。”他指了指尸体上的碎布，“缝合手法很粗糙，线迹歪歪扭扭，不像是专业人士做的。但每块碎布的边缘都很整齐，应该是用同一把剪刀剪的，和林嫂说的‘沾血剪刀’吻合。”
江念安的目光扫过墙上的婚纱，突然注意到其中一件最华丽的拖尾婚纱不见了——那件婚纱她在影楼宣传册上见过，是孟瑶的镇店之宝，据说花了几十万定制的。
“少了一件婚纱。”她指着墙上的空位，“应该就是凶手穿的那件。”
沈清和点头：“我刚才看了，地上的血脚印和那件婚纱的尺码吻合。而且，尸体上的碎布里，没有来自那件婚纱的布料，说明凶手很在意它，没舍得剪。”
“在意？”江念安皱眉，“把它穿在身上杀人，还在意？”
“可能对凶手来说，那件婚纱有特殊意义。”沈清和站起身，走到一面布满裂纹的穿衣镜前，镜子上用口红写着一行字，字迹潦草，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：
“你不配穿它。”
“这是写给孟瑶的。”江念安看着那行字，“凶手恨她，恨她穿那件婚纱。”
沈清和的目光落在镜子角落的一小块皮肤组织上，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来：“这上面有化妆品残留，不是孟瑶的，应该是凶手留下的。”他将皮肤组织放进证物袋，“回去化验一下，或许能找到DNA。”
江念安走到镜子前，看着那行“你不配穿它”，又看了看地上被缝满碎布的孟瑶，突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。
凶手不是单纯的杀人，是在“审判”。用婚纱，用剪刀，用最残忍的方式，审判孟瑶“不配”拥有那件婚纱。
“孟瑶的社会关系查了吗？”她问顾衍。
“正在查。”顾衍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，“初步了解到，她三年前和一个叫李贺的男人订过婚，后来解除婚约了，李贺为此闹过好几次，还砸过影楼。”
“李贺？”江念安眼睛亮了，“他有动机。因为婚约解除，怀恨在心，觉得孟瑶‘不配’拥有幸福，包括那件婚纱。”
“我已经让人去抓李贺了。”顾衍走进来，看到尸体上的碎布，眉头皱得更紧，“但我总觉得，没这么简单。一个男人，会穿婚纱杀人吗？”
江念安没说话，目光落在孟瑶的手指上——她的指甲缝里塞满了头发，不是她自己的，也不是碎布里的，更像是……凶手的。
她蹲下身，仔细观察着那些头发，突然抬头看向沈清和，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恐：“沈法医，你看这些头发……”
沈清和走过来，用镊子夹起一缕头发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这些头发是烫过的，发尾有明显的卷曲，而且……”江念安的声音有点抖，“长度和粗细，都像是女人的头发。”
沈清和的脸色变了：“你的意思是……凶手是女人？”
江念安点头，目光再次投向墙上的空位，仿佛能看到那个穿着血婚纱的女人，站在镜子前，一边用口红写字，一边发出凄厉的哭声。
“一个女人，穿着孟瑶最宝贝的婚纱，用剪刀杀死她，还在她身上缝满碎布……”江念安喃喃自语，“这不是恨，是嫉妒，是深入骨髓的嫉妒。”
窗外的晨光越来越亮，却照不透这影楼里的阴冷。江念安攥紧了拳头，手腕上的翡翠手镯轻轻硌着皮肤，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。
她知道，这次的对手，比苏晚更疯狂，更偏执。而那件失踪的婚纱，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。
她看向沈清和，眼神坚定：“沈法医，我们得快点找到那件婚纱。”
沈清和点头，目光落在她绿色的裙摆上——那抹亮色，在这血腥的现场里，竟透着一股奇异的力量，像黑暗中的一点星光。
“嗯，越快越好。”
染血的嫁衣，镜中的鬼影，这场围绕着婚纱展开的杀戮，才刚刚露出狰狞的一角。而她们要做的，就是在凶手再次举起剪刀之前，揭开那层被嫉妒和仇恨包裹的真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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