套间的门没关严，留着一道缝。江念安坐在转椅上，转了半圈，对着墙上的穿衣镜打量自己的“新造型”。寸头假发贴着头皮，露出光洁的额头，宽大的工装裤把腰线完全藏住，从背后看，活脱脱一个清瘦的少年。
她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，伸手拽了拽领口，卫衣的帽子滑下来，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。这时，手机响了，是妈妈打来的视频电话。
“念念，到单位了？没穿帮吧？”屏幕里，江念的脸带着笑意，背景是自家客厅，沙发上还放着爸爸陆衍之的法医手册。
“放心吧妈，演技在线。”江念安晃了晃手机，让镜头扫过办公室，“二叔给的变声器和假发质量不错，没人怀疑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江念叮嘱道，“你爸说了，别玩太过火，记得正经工作。对了，你沈师兄在组里吧？他是你爸带出来的徒弟，人靠谱，有事儿可以找他帮忙。”
“知道啦，沈法医嘛，刚见过，戴着眼镜挺斯文的。”江念安咬着颗草莓糖，含糊不清地说，“你们俩就安心度假，别操心我。”
挂了电话，她起身想去倒杯水，刚走到门口，就看到沈清和抱着一摞文件站在外面，似乎正要敲门。两人视线对上，江念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，帽子又滑了下来。
“江科长，这是近半年的案件卷宗，你看看。”沈清和走进来，将文件放在桌上，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的脖颈——皮肤很白，细腻得不像常年在外跑的男生，倒像……
他的视线顿了顿，落在江念安的胸口。宽大的卫衣确实遮掩了不少，但刚才她后退时，衣料随着动作绷紧了一瞬，隐约能看出一点不同于男性的柔和曲线。再往下，工装裤虽然宽松，可腰线的位置，少了男性那种硬朗的骨骼感，反而有种自然的收窄。
沈清和的目光很淡，像在观察一件普通的证物，没有丝毫异样的情绪。他是法医，对人体结构的熟悉程度远超常人，男女身体的差异在他眼里，就像不同骨骼的形态特征一样，清晰却无关风月。
男生该有的硬朗肩线，她似乎柔和了些；而女生常见的曲线，在宽松衣物下若隐若现。前后都有起伏，是女性中等身材的典型特征，不夸张，却足够让他确认——眼前这个“少年科长”，是个女生。
江念安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，下意识地拢了拢卫衣帽子：“沈法医还有事？”
“没什么。”沈清和收回目光，推了推眼镜，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深水，“只是提醒你，卷宗里有几起涉及解剖细节的记录，你要是有疑问，可以随时找我。”
“谢了。”江念安点点头，心里却咯噔一下——他刚才那眼神，是看出来了？
沈清和没再多说，转身离开，关门时动作很轻，几乎没发出声音。
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，江念安才长舒一口气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，嘟囔道：“有那么明显吗？”
她走到穿衣镜前，扯了扯卫衣，努力把自己往“平”里勒了勒，结果反而显得更别扭。最后索性放弃，瘫回椅子上：“算了，发现就发现吧，反正这戏也不是靠伪装撑着的。”
另一边，沈清和回到法医室，将解剖刀放回消毒盒里，动作依旧一丝不苟。林野端着杯咖啡走进来，好奇地问：“沈哥，新来的江科长怎么样？看着年纪好小啊，还总戴着口罩，神神秘秘的。”
“挺好。”沈清和拿起酒精棉擦拭桌面，语气平淡，“卷宗看得很认真。”
“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？不然总戴口罩干嘛。”林野咂咂嘴，“而且我刚才听他说话，声音怪怪的，像装的。”
沈清和没接话，目光落在窗外。阳光正好，照在楼下的香樟树上，叶子绿得发亮。他想起刚才在套间看到的情景——那双藏在帽子下的眼睛，亮得像含着光，和记忆里师傅陆衍之偶尔提起的“小丫头”重合了。
师傅和师母突然请长假，理由是“陪女儿”，当时他还觉得奇怪，现在想来，恐怕和这位新科长脱不了干系。师母江念是前任特殊案件科长，师傅陆衍之是前任法医，两人唯一的宝贝女儿……算算年纪，正好二十一岁。
沈清和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。师傅师母这招“曲线救国”倒是有意思，明着休假，暗着把女儿送进组里，还弄了这么个伪装。
他对揭穿这件事没什么兴趣。比起性别，他更想看看，这位顶着“一级警督”头衔、让犯罪圈闻风丧胆的“小祖宗”，接下来要怎么收拾那个张莉，又要怎么在特殊案件组站稳脚跟。
这场戏才刚开场，若是太早拆穿，就没意思了。
“对了沈哥，”林野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，“张副队刚才又在抱怨，说江科长抢了她的风头，还说要去找她爸告状呢。”
沈清和收回目光，拿起一份尸检报告：“随她。”
反正很快，她就该知道，有些风头，不是靠告状就能抢回来的。
套间里，江念安正翻看着卷宗，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爸爸发来的消息：“你沈师兄心思细，别被他看出破绽。”
江念安挑眉，回了个“OK”的表情。
看出又怎样？她指尖划过卷宗上沈清和的签名，字迹工整得像打印出来的，和他本人一样，透着股严谨劲儿。
她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拉开窗帘一角。楼下，张莉正拿着手机打电话，看表情怒气冲冲，不用想也知道在跟她爸抱怨。
江念安笑了笑，转身从包里翻出个小巧的录音笔——这是她的“玩具”之一，能接收半径五百米内的无线信号。她按了下开关，果然听到了张莉的声音：“爸！那个新来的江念安太过分了！他凭什么说我不是副队长……你赶紧给他施压，让他给我道歉！”
录音笔里传来张副局不耐烦的声音：“行了行了，江承宇亲自安排的人，你别惹事……”
江念安关掉录音笔，把它塞回包里，拍了拍卫衣口袋。里面还放着妈妈给的桂花糕，甜丝丝的，像此刻的心情。
沈法医看没看出她是女生，好像不那么重要了。重要的是，这场戏，她得唱得精彩些，才对得起爸妈特意腾出的假期，对得起自己这十六年在外学的本事。
她抬手晃了晃手腕，袖子里的翡翠手镯轻轻碰撞，发出清脆的“叮”声。
好戏，才刚刚开始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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