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条测试通道的选址遇到了麻烦。
吴老介绍的临市实验室位于一个工业园内，原本是某外资企业的研发中心，三年前企业撤离后一直闲置。场地条件理想，但秦墨在背景核查时发现隐患：园区最近被一家新成立的资产管理公司收购，而这家公司的股东名单里，有一个名字与长青资本某位合伙人的家族信托重名。
“可能只是巧合，但风险太高。”秦墨将分析报告投屏，“对方如果开始翻新园区，我们的夜间活动很容易暴露。”
距离系统任务期限只剩五天。叶凡站在办公室窗前，看着楼下车流。秋天的雨细密而持续，将城市笼罩在灰蒙蒙的水雾中。
“还有其他选择吗？”
“有三个备用地点，但都有问题。”顾清寒调出列表，“第一个在港口保税区，出入需要特别许可，记录会留存；第二个在大学科技园，晚上有保安巡逻；第三个……”她顿了顿，“是陈深之前注册但从未使用过的一个空壳公司名下的仓库。”
听到陈深的名字，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抬起头。
“位置在哪？”
“南郊物流基地，三层，带独立货梯和卸货平台。”顾清寒调出卫星照片，“产权清晰，没有抵押，目前处于完全空置状态。但正因为是陈深的资产，可能被基金会监控着。”
叶凡凝视着屏幕上的建筑轮廓。那是一个标准的物流仓库，灰色外墙，平顶，四周有混凝土围栏。与其他两个选项相比，这里的隐蔽性最好——物流基地昼夜都有车辆进出，夜间作业不会引人注目。
“风险在于，如果基金会察觉到我们在使用陈深的资产，会立刻明白我们在进行独立于他们监管之外的活动。”秦墨提醒，“这等于直接撕毁缓冲期协议。”
“如果换个身份使用呢？”叶凡忽然问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陈深名下的空壳公司不止一家。”叶凡调出之前秦墨整理的资料，“其中有一家‘远东进出口贸易公司’，注册地在境外，主营业务是‘建材样品展示与交流’。如果我们以这家公司的名义短期租赁那个仓库……”
“但租赁合同需要对方签字。”
“陈深现在在哪里？”
秦墨快速检索：“基金会内部通报显示，他被软禁在瑞士的一个疗养院，通讯受限，但可以处理简单的法律文件——这是对他配合调查的‘优待’。”
叶凡沉思片刻：“联系我们在瑞士的渠道，给陈深带个话：用远东公司的名义签一份三个月的仓库租赁合同，租金按市价三倍支付。作为交换，我们保证不追诉他之前的所有行为。”
“他会答应吗？”
“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钱和外部联系。”叶凡说，“基金会切断了他的资源，但不会支付他的个人开销。三倍租金对他来说是一笔可观的现金。而且，和我们保持一条若即若离的线，对他将来或许有用。”
“这是与虎谋皮。”顾清寒不赞同。
“不，这是与困虎交易。”叶凡纠正，“陈深现在没有爪牙，只有求生的本能。而我们，需要那个仓库。”
二十四小时后，瑞士方面传来消息。
陈深同意了。一份经过公证的电子租赁合同发到叶凡邮箱，租期三个月，租金预付，条款简单到几乎简陋——这正是双方都需要的：不过问用途，不留存记录，纯粹的场地租用。
合同签署的同一时间，叶凡收到了系统提示：
【实物测试通道建立进度：2/2】
【任务完成】
【奖励发放：系统升级至77%，‘实体遮蔽’功能解锁】
新功能的说明简洁而强大：【实体遮蔽：可在有限范围内干扰光学及电磁传感设备对特定物体的识别。作用半径：5米。持续时间：每次启用最长30分钟。冷却时间：24小时。】
虽然不是隐身，但已经足够——在装卸敏感设备时，如果附近有不该出现的监控探头，这30分钟能争取到关键的操作窗口。
周末，南郊物流基地。
深夜十一点，三辆没有任何标识的厢式货车驶入基地。车队没有前往仓库区的主道，而是绕行外围，从废弃的维修厂后方接近目标仓库。
叶凡坐在第二辆车的副驾驶。车内没有开灯，只有仪表盘的微光和秦墨手中平板的冷光。
“热成像扫描显示仓库内部无人员活动。”秦墨盯着屏幕，“外围有三个公共监控摄像头，角度都避开了我们的入口。但……”她放大图像，“东南方向两百米处，那栋办公楼的三楼窗口有异常热源，整层楼只有那个房间亮着灯。”
叶凡接过平板。画面上，那个窗口被窗帘遮挡，但热成像显示里面至少有两个人形热源，且其中一人面前的设备持续散发高热——很可能是监控终端。
“能判断身份吗？”
“太远了，信号特征不明确。”秦墨摇头，“可能是园区保安，也可能是其他。需要绕开吗？”
叶凡看了看时间。距离与实验室约定的对接时间只剩十五分钟。
“按原计划进行，但启动遮蔽功能。”
“现在？功能冷却要二十四小时，如果后面遇到更紧急的情况……”
“现在就是最紧急的情况。”叶凡打断，“我们不能在第一次行动就暴露。”
秦墨点头，在平板上启动新解锁的功能模块。车厢内响起轻微的蜂鸣声，仪表盘上的指南针开始不规则跳动。
“遮蔽场已建立，半径五米。我们的车队在光学和电磁频谱上会显示为‘低优先级背景噪声’，普通监控系统会自动过滤掉。”
“能持续多久？”
“理论值三十分钟，但实际效果会随距离衰减。距离窗口越近，遮蔽效果越强。”
车队无声滑行到仓库侧门。早已等候在此的技术团队迅速行动，卸货、搬运、入库，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。所有人穿着统一的灰色工装，戴着手套和口罩，没有交谈，只有手势信号。
叶凡没有下车。他坐在车内，透过深色车窗观察四周。雨还在下，细密的雨丝在车灯照射下如银线般飘落。远处办公楼的那个窗口，灯光依然亮着。
“货物清点完成，正在入库。”顾清寒的声音从耳麦传来，“实验室那边的人已经就位，一小时内可以开始第一轮测试。”
“抓紧时间。”
凌晨一点，仓库内部。
原本空旷的空间已经被改造成临时实验室。中间是五米长的合金工作台，上面摆放着三套不同的原型设备：左边是按基金会标准设计的“合规版”智能窗系统，中间是优化后的“升级版”，右边则是用军用材料制作的“探索版”。
六个技术人员正在做最后的接线和校准。他们都是通过吴老的关系从不同机构秘密招募的，彼此不知道真实姓名，只用代号称呼。所有人的通讯设备在进入仓库前都已上交，这里与外界唯一的连接是一条加密卫星链路，直接连通叶凡车上的指挥终端。
“系统自检完成，可以开始。”一号技术员报告。
叶凡通过摄像头看着仓库内的画面：“按顺序测试，记录所有数据异常点。”
第一轮测试是基础性能验证。合规版的表现中规中矩，所有参数都在基金会技术白皮书标注的范围内。升级版则展现出明显优势，能耗降低18%，响应速度提升40%。
轮到探索版时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设备启动的瞬间，工作台上的灯光轻微闪烁了一下。不是电压不稳，而是那套原型机在启动时产生的微弱电磁脉冲——这是使用非标材料的副作用。
“脉冲强度在安全范围内。”二号技术员快速汇报，“但如果在实际建筑中大规模部署，可能需要额外的电磁屏蔽设计。”
“继续。”
测试进行到核心环节：材料的极限形变测试。合规版的最大形变角度是15度，升级版达到22度，而探索版——
“35度……40度……45度！”三号技术员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，“还在继续！材料结构保持稳定！”
工作台上，那块深灰色的薄片正在像生物组织一样缓慢而流畅地改变形态。没有机械结构的噪音，没有电机的震动，只有物质本身在能量场作用下的自我重组。
叶凡盯着屏幕。45度已经是现有建筑材料的理论极限，而探索版正在突破这个极限。
“50度……55度……”读数还在上升。
突然，仓库内的照明系统剧烈闪烁，然后彻底熄灭。只有应急灯的微弱绿光勉强照亮空间。
“断电了？”顾清寒的声音从耳麦传来。
“不是断电。”秦墨盯着监控画面，“是整个物流基地的电网出现了区域性波动。我们的设备功率太大，触发了保护机制。”
仓库外，远处办公楼的灯光也熄灭了。那个一直亮着的窗口，此刻陷入黑暗。
“测试必须暂停。”一号技术员说，“重启设备需要至少二十分钟，而且可能再次触发保护。”
叶凡看了看时间，凌晨一点四十分。距离计划撤离时间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。
“收拾关键数据，设备保持原状。”他做出决定，“今晚到此为止。”
“那探索版的数据……”
“已经拿到了最关键的部分。”叶凡看着屏幕上最终定格在58度的形变记录，“这证明路径是可行的。剩下的工程化问题，可以在后续迭代中解决。”
凌晨两点，撤离开始。
技术人员分批离开，每人带走一个加密数据盘。设备留在仓库内，用防尘布遮盖，看起来就像普通的仓储货物。
叶凡的车队最后离开。驶出物流基地时，他注意到那栋办公楼的三楼窗口重新亮起了灯。窗帘拉开了一道缝隙，但看不清里面的情况。
“那个房间查清楚了吗？”他问秦墨。
“刚拿到园区登记资料。”秦墨调出文件，“那层楼租给了一家‘数据安全咨询公司’，注册时间是两个月前，正好是陈深被捕之后。公司法人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年轻人，但注册资金高达五百万。”
“空壳公司。”
“对。而且巧合的是，这家公司的注册地址，和长青资本在某市的办事处在同一栋楼的不同楼层。”
叶凡看着后视镜中逐渐远去的物流基地。雨夜中，基地的轮廓模糊不清，只有零星的灯光如孤岛般漂浮在黑暗中。
“他们在监控陈深的资产。”他得出结论，“不是针对我们，而是防止陈深通过名下的产业与外界联系。”
“那我们今晚的行动……”
“可能已经被记录，但不会被深究。”叶凡分析，“对于监控者来说，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夜间仓储作业。除非他们调取热成像数据，发现我们设备的异常功耗。但那需要更高层级的权限和理由。”
系统界面在此时弹出：
【检测到潜在监控风险】
【评估：监控方注意力集中于资产控制，未启动主动侦查】
【建议：72小时内不再次使用该地点】
【实体遮蔽功能冷却倒计时：22:17:43】
叶凡关闭界面。距离下一次可以使用遮蔽功能，还有近一整天。
车子驶入主路，汇入稀疏的夜行车流。城市的灯火在雨中晕染开来，像一幅被水浸湿的油画。
手机震动，一条来自陆天明的信息，发送时间是三小时前：
「叶总，下周的独立董事会议需要增加一个议程：讨论未来城项目与基金会赞助的学术研究之间的协同方案。希望贵司技术团队做好准备。」
叶凡看着这条信息。三小时前，正是他们开始测试的时间。这只是巧合，还是某种暗示？
他回复：「我们会准备相应材料。期待进一步合作。」
放下手机，叶凡靠在椅背上。车窗外，雨刷规律地摆动，刮开一片又一片模糊的水幕。
两条测试通道都已就位，核心验证取得突破。但与此同时，基金会也在收紧他们的协作框架——从单纯的监督，转向主动的技术引导。
缓冲期从来不是安全期，只是博弈换了形式。
而真正的较量，现在才真正开始。
车子穿过凌晨的城市，驶向依然灯火通明的未来城总部。在那里，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，正在数据、合同和董事会纪要中悄然进行。
叶凡闭上眼睛。系统升级到77%的进度条在黑暗中微微发光，而下一个任务，已经在等待触发。
距离第一次全面评估，还有一百四十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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