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国后的第四天上午，“未来城”项目指挥部。
会议室里坐满了人，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。墙上巨大的屏幕上，显示着一封邮件——来自龙腾集团的正式函告，措辞礼貌，但内容锋芒毕露：
“……鉴于贵方‘未来城’项目规划中涉及的B-07地块（原属赵氏集团，现进入司法拍卖程序），我司已向法院提交优先购买权申请，并提供高于当前评估价30%的报价。同时，我司了解到该地块与贵方项目主体存在必要的连通规划，愿与贵方展开友好协商……”
“友好协商？”顾清寒冷哼一声，将文件扔在桌上，“先下手抢地，再假惺惺说要协商。王振海这招，够无耻的。”
B-07地块是“未来城”规划中的中央公园和商业配套区，面积不大，但位置关键。如果被龙腾拿下，就像在完整的画布上硬生生挖走一块，整个项目的完整性和价值都会大打折扣。
“法律上，他们有优先购买权吗？”叶凡问坐在左侧的律师。
“有，但前提是他们的报价真实有效，并且能证明该地块对其现有业务具有‘必要性’。”律师推了推眼镜，“龙腾提交了一份‘龙腾·艺术天地’的项目规划书，声称要在B-07地块建设一个高端文化艺术综合体，与其在本市的其他项目形成联动。”
“艺术天地？”坐在叶凡右侧的沈念卿皱眉，“我在巴黎时听说过这个概念，是龙腾和一家法国画廊合作的品牌。但他们原计划是在上海落地，怎么突然改到我们这里了？”
“为了狙击我们。”秦墨接过话头，调出平板上的情报，“我查了，龙腾确实在筹备‘艺术天地’，但原本的选址有三个备选，都在一线城市。突然调整到本市，并针对B-07地块，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。”
会议室里一片沉默。所有人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。
“他们的报价是多少？”叶凡问。
“八亿。”顾清寒说，“比评估价高出两亿四千万。而且，他们放话出来，如果我们需要这块地，可以转卖给我们——价格是十亿。”
两亿的转手差价。这是赤裸裸的勒索。
“我们账户里还有多少可用资金？”叶凡看向财务总监。
“扣除项目后续工程款和各项预留，能动用的现金……不到五亿。”
五亿对十亿，差距太大。而且如果真花十亿去买这块地，项目整体预算将严重超支，后续开发可能陷入资金困境。
“向银行贷款呢？”
“已经谈了几家。”财务总监摇头，“但龙腾提前打过招呼，暗示这个项目有‘不确定性’。银行风控部门很谨慎，放款额度有限，而且利率上浮了15%。”
全方位打压。从土地、资金、到合作伙伴。
叶凡闭上眼睛，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。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的声音。
几秒钟后，他睁开眼：“这块地，我们不能放弃，但也不能被勒索。”
“你有什么想法？”顾清寒看着他。
“既然龙腾说他们要建‘艺术天地’，那我们就让他们建不成。”叶凡站起来，走到屏幕前，调出B-07地块的详细规划图，“这块地的规划用途是‘商业与文化混合用地’，但有个附加条件——建筑高度不得超过24米，且必须保留至少40%的公共绿化空间。”
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位：“龙腾提交的‘艺术天地’方案，我看了。主楼设计高度32米，绿化率只有25%。他们的方案本身就不合规。”
“但他们可以修改方案。”律师提醒。
“修改需要时间，重新报批至少三个月。”叶凡说，“而且，如果他们坚持要建高层，就必须申请规划调整——那就需要公示，需要征求周边居民意见。”
他转身看向众人：“B-07地块周边，有三个老小区，住了近两千户居民。如果知道旁边要建一个32米的高楼，遮挡阳光，影响视野，你们猜他们会怎么反应？”
顾清寒眼睛一亮：“你是说，发动居民反对？”
“不是发动，是告知。”叶凡纠正，“居民有知情权和参与权。我们只需要把龙腾的方案、以及可能对周边环境的影响，如实告知他们。剩下的，让法律和民意去解决。”
“但如果龙腾修改方案，降低高度呢？”沈念卿问。
“那他们的项目就失去了‘地标性’和‘标志性’。”叶凡说，“一个普通的低层艺术中心，无法支撑他们‘艺术天地’的品牌溢价。而且，降低高度意味着可租赁面积减少，投资回报率会大幅下降。”
他看向秦墨：“另外，我让你查的龙腾资金情况，有结果了吗？”
秦墨点头：“龙腾最近半年扩张太快，资金链很紧张。他们拍下赵家地块花了八亿五千万，如果再加B-07地块的八亿，总投入超过十六亿。而他们今年在本市的预期回款，不会超过十亿。资金缺口至少在六亿以上。”
“所以他们必须尽快启动项目，快速回笼资金。”叶凡接话，“如果项目被拖上三个月，甚至半年，他们的资金链就可能断裂。”
顾清寒明白了：“你要和他们打消耗战？”
“准确说，是让他们知难而退。”叶凡回到座位，“但我们不能只防守。既然龙腾想从地块上卡我们，我们就从别的地方找回场子。”
他调出另一份文件：“赵家倒下后，除了地块，还有很多优质资产正在被清算。其中最有价值的，是他们在高新区的‘星火科技园’——一个已经运营成熟、入驻率超过90%的产业园区。”
“龙腾也在盯着那个园区。”秦墨说，“他们已经接触了园区管理公司。”
“所以我们要抢先。”叶凡说，“星火科技园的产权方是赵家，但运营方是一家独立的资产管理公司。赵家出事后，运营方有权选择新的合作方。如果我们能拿下运营权，就等于控制了整个园区。”
“难度很大。”顾清寒摇头，“那家资产管理公司的老板，是赵正国的远房表弟，和龙腾关系也不错。”
“关系是可以改变的。”叶凡看向沈念卿，“念卿，你认识‘创想资本’的张总吗？”
沈念卿愣了一下：“张明远？认识，他是我品牌的早期投资人之一。”
“创想资本是星火科技园资产管理公司的第二大股东。”叶凡说，“张明远有15%的股份，说话有分量。如果你能说服他支持我们……”
“我试试。”沈念卿立刻说，“张总很欣赏我的设计，而且他对龙腾的做事风格一直有看法。我觉得有机会。”
“好。”叶凡点头，“另外，我们还需要一个切入点——一个让资产管理公司不得不考虑更换合作方的理由。”
他看向秦墨：“科技园现在的物业管理，是赵家旗下的一家公司在做。查一下，有没有问题。”
秦墨在平板上快速操作，几分钟后抬头：“查到了。过去一年，园区内发生了三起盗窃案，安保监控有盲区；物业管理费收取不透明，多家企业投诉；最近还因为电路老化引发了一次小型火灾，幸好没造成大损失。”
“够了。”叶凡说，“把这些材料整理好，匿名发给园区的主要入驻企业，同时抄送资产管理公司。让压力从内部产生。”
顾清寒看着叶凡，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。这个年轻人，在巴黎时还略显青涩，回来后却像一把开了刃的刀，锋芒毕露，刀刀见血。
“你计划得很周全。”她说，“但龙腾不会坐以待毙。他们一定有后手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叶凡说，“所以我需要顾总帮个忙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下周省里有个重点企业座谈会，据说主管经济的副省长会出席。”叶凡说，“我需要一个参会名额。”
顾清寒皱眉：“那个会议规格很高，邀请的都是年营收五十亿以上的企业。清凡公司还不够格。”
“所以我需要顾氏集团作为联合申报主体。”叶凡说，“以‘顾氏-清凡联合体’的名义，提交‘未来城’项目作为重点工程案例。这样就有资格了。”
顾清寒思考片刻：“可以操作，但需要时间运作。”
“一周内。”叶凡给出期限，“另外，在会议上，我需要一个发言机会——不需要长，五分钟就行。主题是‘创新驱动下的城市更新模式’。”
“你想在省级领导面前亮相？”
“我想让所有人知道，‘未来城’不是普通的地产项目，而是这座城市转型升级的标杆。”叶凡说，“只要有了这层政治背书，龙腾再想动手，就得掂量掂量了。”
顾清寒深深看了他一眼：“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政治头脑。”
“生存所迫。”叶凡平静地说。
会议结束后，众人分头行动。沈念卿去找张明远，秦墨去整理材料并发动居民，顾清寒去运作会议名额，叶凡则去了工地现场。
“未来城”的地基已经挖得很深了。站在工地边缘，能听到机器轰鸣，看到工人们忙碌的身影。远处，几栋临时板房已经搭建起来，作为指挥部和工人宿舍。
项目经理跑过来汇报进度。叶凡一边听，一边看着这片热火朝天的土地。
手机震动，林暖暖发来消息：「叶大哥，我今天去设计班上课了！老师夸我有天赋呢！[图片]」
图片是她画的设计草图，一件简单的连衣裙，线条稚嫩但很有灵气。
叶凡回复：「画得很好。继续加油。」
「嗯！叶大哥你忙吗？注意休息啊！」
「好。」
放下手机，叶凡心里涌起一阵暖意。在这个充满算计和争斗的世界里，林暖暖的单纯和关心，像一泓清泉，能洗去心头的疲惫。
傍晚，叶凡回到公司。刚进办公室，秦墨就带来了新消息。
“居民那边有反应了。”她说，“三个小区的业委会联合发了声明，反对在B-07地块建设高层建筑。已经有上百户居民签字，明天会去规划局提交意见。”
“很好。”叶凡点头，“龙腾那边呢？”
“他们收到了风声，今天下午紧急修改了方案，把高度降到24米。”秦墨顿了顿，“但新的方案里，建筑密度增加了，绿化率还是只有28%，依旧不合规。”
“继续施压。”叶凡说，“把新方案的问题也告知居民。另外，找几家本地媒体，做个关于‘老城区保护与合理开发’的专题报道，把B-07地块作为案例。”
“明白。”秦墨正要离开，又想起什么，“对了，巴黎盗窃案那边，有进展了。”
叶凡精神一振：“说。”
“我们追查了那个小团伙的资金来源。”秦墨调出资料，“加密货币的最终流向，指向一个开曼群岛的账户。账户的关联方……是一家名为‘星辰国际’的投资公司。”
“星辰国际？”叶凡皱眉，“没听说过。”
“很神秘的公司，公开信息很少。”秦墨说，“但根据有限的资料，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是‘特殊资产收购与重组’。简单说，就是专门收购陷入困境的优质资产，然后拆分出售。”
“和赵家有关？”
“正在查。”秦墨说，“但我怀疑，星辰国际可能早就盯上了赵家。赵家倒台后，很多资产被低价拍卖，他们可以趁机抄底。”
叶凡若有所思。如果真是这样，那盗窃案可能不是为了阻止沈念卿，而是为了试探他的反应能力，或者……把他引向某个方向。
“继续查。”他说，“另外，查一下星辰国际和龙腾有没有关联。”
“已经在做了。”
晚上八点，沈念卿打来电话，语气兴奋：“叶先生，张总同意了！他说愿意在董事会上支持我们，而且他还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——资产管理公司的大老板，最近因为身体原因，想把股份转让，正在找买家！”
“股份转让？”叶凡眼睛一亮，“比例多少？”
“35%，是第一大股东。”沈念卿说，“张总说，如果我们能拿下这部分股份，再加上他的15%，就能控股资产管理公司，完全掌控星火科技园。”
“卖家是谁？什么价格？”
“卖家是大老板的儿子，人在美国，急着套现。”沈念卿说，“报价……三亿五千万。”
三亿五千万，对应35%的股份，意味着整个资产管理公司的估值在十亿左右。考虑到星火科技园本身的资产价值，这个价格还算合理。
但问题是，叶凡现在拿不出这么多现金。
“我需要时间筹钱。”他说，“念卿，你能不能让张总帮忙，和卖家谈谈，争取一个月内锁定交易，但付款可以分期？”
“我问问。”沈念卿说，“不过张总提到，龙腾也在接触卖家，报价可能更高。”
又是龙腾。
叶凡挂断电话，走到窗前。夜色中，城市的灯光如繁星般闪烁。
系统界面在脑海中展开。账户余额：一亿三千万。加上顾清寒即将到账的五千万，也才一亿八千万。距离三亿五千万，还有近两亿的缺口。
他需要钱，需要很多钱。
而系统升级的进度条，依然停留在55%。剩下的45%，需要他达成商业规模、社会影响力、人际关系网络三项指标。
商业规模——需要年营收十亿以上的实体企业。“未来城”建成后可以达标，但远水救不了近火。
社会影响力——需要省级以上媒体报道或重量级奖项。下周的座谈会是个机会。
人际关系网络——需要三位盟友。目前有顾清寒、沈念卿，还差一位。
也许，吴老是合适的人选。
叶凡拿起手机，打给陈明轩：“陈总，能不能安排我再见一次吴老？”
“叶先生，巧了。”陈明轩说，“吴老明天下午在静园有个小范围茶会，主题是‘传统文化与现代商业的融合’。如果您有兴趣，我可以带您去。”
“好，我去。”
第二天下午，叶凡再次来到静园。
茶会设在“听雨轩”，除了吴老，还有五六个人，都是文化界和商界有分量的人物。叶凡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——省博物馆的馆长，还有一位是著名的文化学者。
茶会开始，吴老先发言，讲了他对传统文化在现代商业中价值的思考。其他人依次发言，各抒己见。
轮到叶凡时，他没有讲空泛的理论，而是结合“未来城”项目的具体实践：“我们在项目中规划了一个‘非遗传承创新中心’，邀请传统手工艺人入驻，将他们的技艺与现代设计结合，开发文创产品。同时，我们还计划与博物馆合作，举办主题展览，让传统文化以更生动的方式走进现代生活……”
他讲得很具体，有案例，有数据，有愿景。吴老听得频频点头。
茶会结束后，吴老特意留下叶凡。
“叶小友，你的想法很好。”他说，“但做文化事业，不能急功近利。需要耐心，也需要情怀。”
“晚辈明白。”叶凡恭敬地说，“所以想请吴老指点。”
吴老看着他，眼中带着深意：“你是聪明人，知道我想要什么。”
叶凡心领神会：“如果吴老愿意担任‘非遗传承创新中心’的名誉主任，指导我们的工作，我将不胜感激。另外，我听说省里正在筹备一个‘文化产业创新基金’，如果吴老需要，我可以引荐几位有实力的投资人。”
这是交换，也是互惠。吴老得到名誉和资源，叶凡得到人脉和背书。
吴老笑了：“你比上次见面时，更懂规矩了。好，这个主任，我当了。另外，下周的省企业座谈会，我也会去。到时候，我会在会上提一提你的项目。”
“谢谢吴老！”
离开静园时，叶凡心情大好。吴老这条线，终于走通了。
手机震动，秦墨发来消息：「星辰国际和龙腾有交集。三年前，龙腾在深圳的一个项目陷入困境，是星辰国际出手接盘，让龙腾得以脱身。两家公司背后，可能有共同的资本方。」
共同的资本方。这意味着，龙腾和星辰国际可能不是单纯的竞争对手，而是在更高层面有协同。
叶凡感到一阵寒意。如果真是这样，他面对的就不只是一个龙腾集团，而是一个庞大的资本网络。
刚回到公司，顾清寒的电话就来了，语气急促：“叶凡，出事了。工地上有人受伤，现在在医院抢救。”
叶凡心头一紧：“怎么回事？”
“说是脚手架坍塌，三个工人从高处坠落。”顾清寒说，“具体情况还不清楚，我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。你也赶快过来。”
“好，马上到。”
叶凡抓起外套，冲出门去。
夜色中，车子疾驰。叶凡看着窗外飞逝的灯光，心中有不祥的预感。
事故？还是……人为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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