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园藏在城市西郊的梧桐路深处，从外面看，只是一座不起眼的青砖院墙。但穿过那扇厚重的黑漆木门，里面别有洞天。
晚上七点五十分，叶凡抵达时，门房已经核对过他的临时通行证。一个穿着中式长衫的中年管家引他穿过影壁，眼前豁然开朗——三进院落，回廊曲折，假山流水，灯火温润。若不是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，几乎让人以为回到了某个江南私宅。
“叶先生，请随我来。”管家声音平和，“顾总已经到了，在‘听雨轩’。”
听雨轩是第二进东侧的一个小厅，临水而建。叶凡走进去时，里面已有五六个人。顾清寒坐在主位，正与一位白发老者低声交谈。看到他，她微微颔首。
“叶凡，来。”她抬手示意，“这位是吴老，书画协会的名誉会长，也是静园的发起人之一。”
叶凡上前，恭敬问好。吴老约莫七十岁，精神矍铄，眼神温和但锐利，打量了他几眼，笑道：“清寒很少带人来，叶小友想必有过人之处。”
“吴老过奖，晚辈还在学习。”叶凡不卑不亢。
陆续又有几人进来。顾清寒一一引荐：一位是省报业集团的副社长，姓陈；一位是某大型国企的副总，姓李；还有两位是文化界的知名学者。每个人都气度不凡，言语间透着无形的气场。
八点整，晚宴开始。菜品是精致的私房菜，没有菜单，一道道地上。席间不谈正事，只说些风雅趣闻、行业见闻。但叶凡听得出来，每一句话背后，都可能藏着信息、资源、或者机会。
他话不多，只在适当的时候接一两句，态度谦逊但不卑微。顾清寒偶尔会看向他，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，也有一丝满意。
餐后甜点时，吴老忽然说：“听说叶小友最近在做地产？梧桐路往东那片地，是你的吧？”
叶凡心中一动。吴老知道得这么清楚，显然不是随口一问。
“是的，吴老。刚拿到手，还在前期规划。”
“那块地啊……”吴老慢慢喝了口茶，“二十年前，那里是个老厂区，我年轻时还去写过生。后来厂子搬了，地空了很久。你能拿下来，有眼光，也有魄力。”
“谢谢吴老。”
“但是，”吴老话锋一转，“做地产，光有眼光和魄力不够。还得懂规矩，会做人。”
这话意有所指。席间安静了一瞬。
顾清寒接话：“吴老说的是。叶凡年轻，很多事还要各位前辈多指点。”
“指点谈不上。”吴老摆摆手，“不过我听说，规划局那边，你的项目遇到点小麻烦？”
叶凡看向顾清寒。顾清寒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。
“是。”叶凡坦然承认，“环评报告被要求二次评估，指定要市环科院出，但他们的排期已经到明年了。”
“市环科院……”吴老沉吟，“孙院长快退休了吧？”
“是，明年底。”
“那院里现在，该是周副院长和郑副院长在争？”吴老问得随意，但眼神锐利。
叶凡心头一震。吴老对体制内的人事竟如此熟悉。
“晚辈了解不多，听说确实是两位副院长在竞争。”
吴老笑了笑，没再继续这个话题，转而说起最近的一场书画拍卖。但叶凡知道，刚才那几句话，已经是个信号。
晚宴散场时，已是晚上十点。客人们陆续告辞，顾清寒和叶凡最后离开。
“吴老的话，你听明白了？”走到院子里，顾清寒低声问。
“听明白了。”叶凡说，“他点出了关键：周副院长和郑副院的竞争。而且他主动提起，说明这件事，他或许能帮忙。”
“不是或许。”顾清寒停下脚步，“吴老的女儿，嫁给了环保局的张局长。张局长，是周副院长的直接上级。”
叶凡恍然大悟。原来这条关系链，在这里。
“所以吴老今晚见我，其实是在评估，值不值得动用这条关系帮我？”
“对。”顾清寒看着他，“你今晚的表现，合格。话不多，但该说的都说了，该听的也都听了。吴老最讨厌咋咋呼呼的年轻人。”
“那接下来……”
“吴老会约张局长喝茶。”顾清寒说，“但我们不能只靠这一条线。环科院那边，你自己的计划也要推进。双管齐下，才更稳妥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
两人走到门口，顾清寒的司机已经等在车旁。
“明天上午的股东会，别忘了。”顾清寒上车前说，“另外，舆论战有进展。你让秦墨准备的那些材料，可以放一部分出去了。”
叶凡点头：“我今晚就安排。”
看着顾清寒的车驶离，叶凡没有立刻叫车。他站在静园门外，梧桐路上路灯昏暗，树影婆娑。
手机震动，秦墨发来消息：「周副院长的资料已经发你邮箱。另外，王哲那边，他今晚去了赵氏集团，见了赵正国。」
叶凡回复：「王哲的黑料，今晚十二点，放给三家最大的自媒体。不要一次性全放，先放收封口费那条。」
「明白。另外，赵天宇有动静。他刚才去了城南的一个酒吧，喝了很多酒，和人起了冲突，被打伤了，现在在医院。」
叶凡皱眉。赵天宇在这种时候跑去喝酒打架，是自暴自弃，还是另有图谋？
「哪家医院？伤得重吗？」
「市二院，皮外伤，但情绪很不稳定。赵正国已经赶过去了。」
「继续盯着。」
收起手机，叶凡叫了辆车。他没有回公寓，而是让司机开往市环科院附近的咖啡馆。
路上，他打开邮箱，查看秦墨发来的资料。
周副院长，五十二岁，妻子是中学教师，儿子周浩在赵氏集团任项目经理。家庭年收入主要靠工资，但名下有三套房产，其中一套是去年新买的别墅，价值八百万。资金来源存疑。
郑副院长，四十八岁，离异，女儿在国外读大学。学术能力强，但性格耿直，多次在公开场合批评院里管理问题，被边缘化。目前最大的困扰是，女儿明年硕士毕业，想留在国外工作，需要一大笔资金办理工作签证和初期生活保障。
两条线，两个弱点。
叶凡合上电脑，看向窗外。夜晚的城市依旧繁华，每一盏灯下，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和欲望。
他要做的，就是找到那些欲望的缝隙，然后，轻轻撬动。
咖啡馆里，叶凡点了杯美式，坐在角落。十点半，一个穿着灰色夹克、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，环顾四周后，径直走向叶凡这桌。
“郑院长，请坐。”叶凡起身。
郑副院长坐下，神色有些警惕：“叶先生，我们好像不认识。”
“但我认识您。”叶凡推过一份文件，“您的女儿，郑小雨，在墨尔本大学读金融硕士，成绩优异，明年六月毕业。她很想留在当地的一家投行工作，但工作签证和初期安家，需要大约一百万人民币。”
郑副院长的脸色变了：“你调查我？”
“不是调查，是了解。”叶凡平静地说，“我想和您做个交易。我帮您解决这一百万，您帮我一个小忙。”
“什么忙？”
“我的地块需要一份环评报告，越快越好。”叶凡说，“我知道院里排期已满，但以您的专业能力和在院里的资历，如果愿意亲自牵头，组织一个临时专家组，一周内完成现场勘察和报告初稿，应该不是问题。”
郑副院长盯着他：“你知道这么做，会得罪周副院长吗？他是下一任院长的热门人选。”
“所以这不是交易，是投资。”叶凡身体前倾，“如果，我能让周副院长当不成院长呢？”
郑副院长瞳孔微缩。
“周副院长的儿子在赵氏集团，去年买别墅的钱来路不明。这些事，如果被纪检部门注意到……”叶凡没有说完。
“你想让我举报他？”
“不。”叶凡摇头，“您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，提供一些专业意见。比如，如果院里有人质疑周副院长儿子的资金来源，您作为副院长，有责任建议组织调查。”
郑副院长沉默了很久。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爵士乐，但桌上的气氛凝重。
“一百万，什么时候能到位？”他终于开口。
“明天上午，可以先转五十万到您指定的账户。报告完成后，再转五十万。”叶凡说，“所有转账通过海外渠道，绝对安全。”
“……我需要考虑。”
“您可以考虑。”叶凡看了眼时间，“但我的项目等不起。明天中午十二点前，我需要您的答复。”
他留下名片，起身离开。
走出咖啡馆，夜风吹来，带着凉意。叶凡深吸一口气，拿出手机。
秦墨的消息又来了：「王哲的黑料已经放出，三分钟，转发过千。赵氏集团公关部开始行动，但这次证据太实，他们压不住。」
叶凡回复：「很好。继续盯赵天宇，我总觉得，他今晚闹事没那么简单。」
「明白。」
坐进车里，叶凡感到一阵疲惫。这一晚上，见了太多人，说了太多话，算了太多心思。
但他不能停。
手机又响，这次是林暖暖。
“叶大哥，你还在忙吗？”她的声音软软的，“我……我有点害怕。”
“怎么了？”叶凡立刻坐直。
“刚才有个陌生号码给我打电话，说知道我家的地址，还说……还说我要是再跟你走得近，就对我不客气。”林暖暖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我报警了，警察说会调查，但我好怕……”
叶凡眼神骤冷。赵天宇，还是赵正国？或者是他们手下的疯狗？
“暖暖，别怕。”他尽量让声音温和，“你现在在哪？”
“在家……我不敢出门。”
“把门锁好，谁敲门都不要开。”叶凡说，“我让秦墨姐派人过去，十分钟内就到。今晚你去她那边住，我让她去接你。”
“秦墨姐？可是……”
“听话。”叶凡语气坚定，“我马上安排。”
挂断电话，他立刻打给秦墨，简短说明情况。
“我这就派人去接林暖暖。”秦墨说，“但叶凡，这是警告。他们动不了你，就开始动你身边的人。沈念卿那边我也加强了保护，但你自己的安全也要注意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叶凡揉着眉心，“赵天宇在医院，动手的应该不是他。可能是赵正国，也可能是他们雇的人。”
“我会查清楚。”秦墨说，“另外，王哲的黑料效果很好，赵氏集团的股价今天跌了5%。但赵正国不会坐以待毙，他一定在准备反击。”
“让他来。”叶凡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，“我倒要看看，他还有什么牌。”
车子停在公寓楼下。叶凡下车，却没有立刻上楼。
他站在路灯下，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长、变形。
手机屏幕亮起，系统界面自动展开。顾清寒的好感度从15%升到了18%，秦墨的从25%升到了28%，沈念卿的从45%升到了48%。
就连林暖暖，虽然遭遇威胁，好感度也从58%升到了62%。
危机中，信任在加深。
但叶凡知道，这份信任背后，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。
他必须赢。不仅为自己，也为那些信任他的人。
夜风吹过，梧桐叶沙沙作响。
叶凡转身，走进楼里。
电梯上升时，他收到郑副院长的短信：「我答应了。明天上午九点，我带专家组去你地块现场。」
很好。
一条战线，稳住了。
但战争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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