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风知意，岁岁花开

蝉鸣聒噪的盛夏，南城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，筛下斑驳的光影。苏晚璃的书店门口，摆着两排郁郁葱葱的栀子盆栽，莹白的花瓣缀满枝头，风一吹，馥郁的香气便漫过整条老街。

浩浩领着一群孩子从外面回来，个个满头大汗，手里还攥着刚摘的野雏菊。“姐姐，基金会的夏令营今天结营啦，孩子们说想尝尝你做的栀子蜜。”

苏晚璃正低头整理书架上的旧书，闻言抬头笑了笑，眼角的细纹弯成了温柔的弧度。“好啊，蜜渍的栀子在罐子里腌了半月，刚好入味。”她转身走进后院，墙角的那株栀子树长得愈发繁茂，枝桠都伸到了院墙外。这是当年那株小苗长成的，如今亭亭如盖，每年初夏，都会开得热热闹闹。

孩子们涌进后院，围着那株栀子树叽叽喳喳。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仰着脸问：“苏阿姨，这棵树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呀？我觉得它闻起来，比别的栀子花更香呢。”

苏晚璃的指尖拂过一片翠绿的叶子，眼底漾起淡淡的笑意。“是啊，它藏着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，关于一个很温柔的人。”

浩浩站在一旁，看着她温柔的模样，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暖意。这些年，姐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，眼底的阴霾也渐渐散去。贺叔叔若是看到，一定很开心。

入秋后，一场台风过境，南城的雨下得缠绵。苏晚璃收到了北城老宅管家的消息，说庭院里的栀子树，有几株被风吹倒了。她和浩浩商量了一下，决定趁这个周末回一趟北城。

高铁穿梭在雨幕里，窗外的风景朦胧一片。苏晚璃靠在窗边，手里握着那枚银质的栀子簪。簪头的花瓣被摩挲得发亮，这些年，她几乎日日都戴着它。

北城的雨，比南城更凉。老宅的庭院里，几株栀子树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，枝叶折断了不少。管家正带着人清理残枝，见苏晚璃来了，连忙迎上来：“苏小姐，您可算来了。这些树是贺先生生前亲手栽的，我们实在舍不得扔。”

苏晚璃蹲下身，看着那些断裂的枝桠，心里微微发酸。她伸手碰了碰树干，轻声说：“没事，把断的枝桠剪了，好好养护，明年春天，它们还会发芽的。”

浩浩挽起袖子，拿起剪刀开始修剪残枝。“姐姐，我记得贺叔叔日记里写过，栀子花的生命力最顽强，只要根还在，就不会轻易枯萎。”

苏晚璃点点头，眼眶有些湿润。是啊，就像他们之间的感情，纵然隔着生死，却从未真正消散。

他们在老宅住了两天，把庭院里的栀子树一一扶正，又给土壤松了土，施了肥。苏晚璃还特意去了一趟花店，买了些新的花苗，补种在空着的土地里。

临走前，她和浩浩又去了一趟墓地。墓碑前，不知是谁放了一束新鲜的栀子花，花瓣上还沾着雨珠。

苏晚璃蹲下身，轻轻拂去墓碑上的灰尘。“贺临渊，我又来看你了。老宅的栀子树，我们救回来了，明年夏天，它们会开得和以前一样好。”

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罐子，里面是她亲手做的栀子蜜。“这是今年新做的，甜得很，你尝尝。”她用手指沾了一点，轻轻抹在冰冷的石碑上，“浩浩带的孩子们都很喜欢，说这是夏天的味道。”

浩浩站在她身后，忽然开口说：“姐姐，贺叔叔的基金会，今年资助了一百个贫困生，其中有个小姑娘，和你小时候长得很像，也喜欢栀子花。”

苏晚璃愣了愣，随即笑了。“那真好，等明年花开的时候，带她来北城看看吧，看看贺叔叔种的栀子花。”

风穿过墓园的松柏，发出沙沙的声响，像是有人在低声回应。

回到南城后，日子依旧不紧不慢地过着。书店的生意越来越好，苏晚璃还在店里辟出了一个小小的角落，摆上书架和桌椅，免费供附近的孩子看书。浩浩则忙着基金会的事，偶尔得空，便会来书店帮忙，陪苏晚璃泡一壶茶，聊一聊北城的栀子树。

转眼又是一年春深。

苏晚璃的生日那天，浩浩一大早就提着一个蛋糕来了。蛋糕上，用奶油雕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栀子花。“姐姐，生日快乐。”

苏晚璃看着蛋糕上的栀子花，眼眶微微发热。“谢谢你，浩浩。”

“还有一份礼物，是贺叔叔留给你的。”浩浩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，递给苏晚璃。

苏晚璃愣住了。“贺叔叔？”

“是我整理老宅书房的时候，在一个夹墙里找到的。”浩浩解释道，“信封上写着，要在你四十岁生日那天交给你。”

苏晚璃的指尖微微颤抖，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。里面是一封信，字迹温润，是贺临渊的笔迹。

信上写着：

晚璃，展信安。

写下这封信的时候，窗外的栀子花正开得热闹。我知道，我等不到你四十岁的生日了，可我还是想给你写点什么。

当年的事，我从未怪过你。我知道，你心里的苦，不比我少。我守着北城的老宅，守着满院的栀子花，不是为了等你的原谅，只是想离你近一点，再近一点。

我这一生，最大的遗憾，就是没能陪你走过更长的路。可我又很庆幸，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光，能再见你一面，能听到你说不怪我。

晚璃，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吧。好好生活，好好爱自己。

如果有来生，我不想再做那个让你流泪的人。我想做南城老街的一株栀子树，长在你的窗前，岁岁年年，为你开花。

愿南风知我意，吹落花香满衣襟。

愿你岁岁平安，年年有花开。

贺临渊绝笔

苏晚璃捧着信纸，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上面，晕开了字迹。她捂着脸，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。

浩浩没有说话，只是默默地递过一张纸巾。他知道，有些情绪，压抑了太久，总要释放出来。

哭过之后，苏晚璃擦干眼泪，看着信纸上的字迹，嘴角渐渐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。

她走到窗边，看向庭院里的那株栀子树。阳光正好，枝头已经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花苞。

“贺临渊，我收到你的信了。”她轻声说，“我会好好生活，好好爱自己。”

“我会替你，看遍岁岁年年的栀子花开。”

初夏的风，裹着淡淡的花香，漫进了书店。窗台上的青瓷瓶里，插着一枝新开的栀子花，莹白如雪。

苏晚璃拿起那枚银簪，轻轻别在发间。她走到镜子前，看着镜中的自己，眉眼温柔，笑容恬淡。

浩浩站在门口，看着她的背影，忽然觉得，贺叔叔从未离开。

他就藏在南城的栀子花香里，藏在北城老宅的风里，藏在苏晚璃的笑容里。

岁岁年年，栀子花开。

南风知意，故人未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