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风知意，岁岁年年

五年光阴，在栀子花香的枯荣间悄然溜走。

南城的书店早已成为老街的地标，苏晚璃将隔壁的小铺面盘下，扩建成了兼具阅读与咖啡的复合空间。浩浩已经十岁，眉眼愈发清俊，鼻梁高挺，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，像极了贺临渊年轻时的模样。他不再缠着苏晚璃问“爸爸”的故事，却常常在放学後，坐在书店靠窗的位置，捧着一本旧相册发呆——那是苏晚璃偶尔会翻看的，里面夹着几张苏家老宅的老照片，还有一张她与贺临渊少年时的合影，照片边角早已磨损，却被细心地过了塑。

“浩浩，该回家写作业了。”苏晚璃端来一杯热牛奶，放在他手边。

浩浩抬头，指着照片里穿白衬衫的少年：“姐姐，他就是贺叔叔，对不对？”

苏晚璃的指尖一顿，随即轻轻点头。这些年，她不再刻意回避，浩浩也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，拼凑出了些许过往。

“基金会的叔叔阿姨说，贺叔叔帮了好多好多人。”浩浩的眼神里带着敬佩，“上次学校组织参观法治展馆，里面还有他的事迹呢。”

苏晚璃望着窗外，南风正吹得栀子花瓣簌簌落下，眼底泛起一层温润的光。她知道，贺临渊的名字，早已和“无冤”二字紧紧绑在一起，成了许多人生命里的光。

而北城的苏家老宅，依旧是那副岁月静好的模样。贺临渊的头发添了几缕银丝，身形愈发清瘦，却依旧每日打理庭院里的栀子花。只是他的动作慢了许多，弯腰时会下意识地按住腰侧——那是常年伏案处理卷宗落下的旧疾。

老宅的客厅里，摆着一个玻璃柜，里面放着那枚从未送出的钥匙，还有一束早已干枯的白色栀子花。那是当年苏晚璃匿名送去的，他小心翼翼地制成了干花，藏了整整八年。

“晚璃，浩浩该上初中了吧。”他坐在秋千上，指尖摩挲着秋千的铁链，声音轻得像风，“听说南城的初中很好，他一定很优秀。”

庭院里只有风声回应，栀子花的香气漫过青砖，像是在诉说着无人应答的思念。

这年深秋，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感席卷了南北两城。苏晚璃在照顾浩浩时不慎被传染，高烧不退，咳得整夜无法安睡。浩浩急得直掉眼泪，抱着电话给远在北城的基金会助理打了电话——那是贺临渊当年留下的号码，说若有急事，可随时联系。

电话接通时，贺临渊正在整理一份冤案卷宗。听到苏晚璃病重的消息，他手里的钢笔“啪”地掉在纸上，墨水晕开一片黑渍。他几乎是立刻起身，抓起外套就往门外跑，司机早已习惯了他偶尔的急切，却从未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。

“快点，再快点！”贺临渊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，窗外的雨越下越大，模糊了前路，却浇不灭他心中的焦灼。

十个小时的车程，贺临渊抵达南城时，天刚蒙蒙亮。他没有直接去书店，而是先去了医院，买了退烧和止咳的药，又请医生开了详细的护理建议，才站在书店门口。

门没锁，他轻轻推开门，看见苏晚璃躺在里间的沙发上，脸色苍白，眉头微蹙。浩浩趴在她身边睡着了，小手还紧紧握着她的衣角。

贺临渊放轻脚步，将药放在桌上，又给两人盖好薄毯。他站在床边，久久地凝视着苏晚璃的脸，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，只是眼角多了几不可察的细纹，却更添了温婉。

“晚璃，我来看你了。”他轻声说，声音里满是疼惜，“对不起，这么多年，没能在你身边。”

苏晚璃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，却没有醒来。

贺临渊没有久留，他留下一张字条，上面写着用药剂量和注意事项，末尾是一行小字：“浩浩很优秀，替我好好照顾他。若有需要，随时找我。”

他走出书店时，雨已经停了，天边泛起鱼肚白。南风带着雨后的清新，夹杂着淡淡的栀子花香，他回头望了一眼书店的招牌，眼底是深深的眷恋与释然。有些爱，不必相守，只要知道她安好，便足够了。

苏晚璃醒来时，看到桌上的药和字条，指尖轻轻抚过那熟悉的字迹，泪水无声滑落。浩浩揉着眼睛醒来：“姐姐，你醒啦？刚才是不是贺叔叔来过？我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。”

苏晚璃点头，将他搂进怀里：“是呀，他来看过我们了。”

“那他去哪里了？”

“他回北城了。”苏晚璃望着窗外，阳光穿透云层，洒在青石板路上，“他有他的执念，我们有我们的生活。”

又过了五年，浩浩考上了北城的重点大学。临行前，他抱着苏晚璃，认真地说：“姐姐，我想去看看贺叔叔。”

苏晚璃沉默了许久，最终点了点头，递给她一个信封：“把这个交给她。”

信封里，是那张夹在旧书里的明信片，背面多了一行字：“南风知意，岁岁平安。”

浩浩在苏家老宅见到贺临渊时，他正在修剪栀子花。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，却依旧精神矍铄。看到浩浩，他手中的剪刀顿住，眼底闪过一丝惊讶，随即化为温柔的笑意。

“你是浩浩，对不对？”

浩浩点头，递过信封：“贺叔叔，这是姐姐让我交给你的。”

贺临渊接过信封，指尖颤抖着打开，看到明信片上的字迹，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。几十年的执念与思念，在这一刻，终于有了回应。

“她……还好吗？”

“姐姐很好，书店也很好。”浩浩说，“她让我告诉你，过去的都过去了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
贺临渊望着庭院里盛开的栀子花，笑了，笑得像个孩子。南风轻轻吹过，花瓣落在他的肩头，也落在明信片上。

“好，都好。”

浩浩在北城读书的日子里，常常会去老宅看望贺临渊。他会给贺临渊讲南城的趣事，讲书店的近况，讲苏晚璃的生活。贺临渊则会给他讲过去的故事，讲他与苏晚璃的少年时光，讲那些错过的遗憾。

“贺叔叔，你后悔吗？”一次，浩浩忍不住问。

贺临渊摇头，目光望向南方：“不后悔遇见她，只后悔当年的固执与冲动。现在这样，很好。”

南城的书店里，苏晚璃常常坐在窗边，泡一杯茶，望着南方的天空。她知道，北城有她牵挂的人，有未说出口的原谅，有早已释然的过往。

南风年年吹过，栀子花香岁岁依旧。

南城的书店，笑声依旧；北城的老宅，不再孤寂。

他们终究没有相守，却在各自的世界里，与过去和解，与思念为伴。

有些爱，不是用来拥有的，而是用来照亮彼此一生的。

就像南风，吹过千山万水，吹不散的，是心底最深的温柔与惦念。

岁岁年年，南风知意，皆是安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