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临渊走出书店的那一刻,初夏的阳光骤然变得灼人。他沿着青石板老街漫无目的地走着,栀子花香缠在鼻尖,却像细小的针,扎得他心口发紧。三年来的奔波与寻觅,换来的不过是她一句冰冷的“互不相欠”,还有那个眉眼酷似自己的小男孩——浩浩。
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,在他脑海中炸开。他记得苏晚璃从前总说,若有孩子,要叫“浩浩”,取“浩浩荡荡,无忧无虑”之意。那时他还笑着揉她的头发,说要让他们的孩子,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。可如今,孩子真的来了,却站在他触碰不到的地方,喊着别人“姐姐”。
他回到北城时,贺氏集团的灯火依旧通明,却再也暖不透他空荡荡的心房。重建的苏家老宅就立在城郊,青砖黛瓦,一如当年模样,他亲手挑选的每一块木料、每一盆绿植,都复刻着苏晚璃记忆中的样子,可那枚钥匙,终究没能送出去。他常常一个人坐在老宅的庭院里,看着满院的栀子花开了又谢,就像他与她的时光,再也回不去了。
基金会的工作成了他唯一的寄托。他亲自处理每一个冤案求助,翻遍卷宗,走访证人,仿佛只有这样,才能稍稍减轻心中的罪孽。有人说贺总变了,从前雷厉风行、冷漠果决的他,如今变得温和而沉默,眼底总是藏着化不开的疲惫。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是在赎罪,替过去的自己,替那些被他伤害的人。
南城的书店里,苏晚璃的生活依旧平静。浩浩是她三年前在孤儿院领养的孩子,初见时他蜷缩在角落,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,像极了当年无助的自己。她给了他一个家,而浩浩的存在,也成了她走出阴霾的光。只是偶尔,当浩浩缠着她讲“爸爸”的故事时,她会愣住,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,想起那个曾经许诺要给她一生幸福的男人。
这年深秋,南城下了一场罕见的雨。苏晚璃关了书店的门,抱着浩浩坐在窗边,听着雨声淅沥。突然,店员小冉匆匆跑进来,递过一张报纸:“晚璃姐,你看这个。”
报纸的头版,是贺临渊的照片。他站在慈善晚宴的台上,身形清瘦了许多,眼底的沧桑更重,却依旧俊朗。标题写着:“贺氏集团捐赠百亿,成立全国最大冤案救助基金,创始人贺临渊致辞时哽咽:愿天下无冤”。
苏晚璃的目光停在照片上,久久没有移开。浩浩伸出小手,指着报纸上的贺临渊:“姐姐,这个叔叔好像上次来店里的那个呀。”
她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有些沙哑。窗外的雨越下越大,模糊了远处的风景,也模糊了她眼底的泪光。她知道,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,可有些伤口,即便愈合了,也会留下永恒的疤痕。
入冬后,北城传来消息,贺临渊积劳成疾,住进了医院。苏晚璃犹豫了很久,最终还是没有去看他。她只是让小冉以匿名的方式,送去了一束白色的栀子花——那是她从前最喜欢的花,也是他曾经亲手种满苏家老宅的花。
医院里,贺临渊看着床头的栀子花,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弱的笑容。他知道,这是她送来的。护士告诉他,送花的人说,希望他早日康复,也希望他往后余生,能活得轻松一点。
他闭上眼,泪水顺着眼角滑落。他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她的原谅,可这样也好。至少,她还愿意让他知道,她没有完全忘记过去,也没有真正恨过他。
开春时,贺临渊出院了。他辞去了贺氏集团总裁的职位,将所有股份都捐给了基金会,只留下了那栋重建的苏家老宅。他不再管世间的纷扰,每天只是在庭院里打理栀子花,坐在当年她最喜欢的秋千上,看着日出日落。
有人说,贺家大少疯了,守着一栋空房子,像个孤魂野鬼。可只有他自己知道,这里有他全部的思念和牵挂。他常常对着空气说话,说着从前的故事,说着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道歉和爱意。
南城的书店依旧热闹。苏晚璃带着浩浩,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。浩浩渐渐长大,眉眼间的轮廓越来越清晰,偶尔会有人说他长得像某个曾经很有名的企业家,苏晚璃总是笑着岔开话题。
又是一年初夏,栀子花开得正盛。浩浩放学回来,手里拿着一张明信片,蹦蹦跳跳地跑到苏晚璃面前:“姐姐,邮局的阿姨说,这是从北城寄来的,没有署名。”
苏晚璃接过明信片,上面只有一句话,字迹清隽,却带着一丝颤抖:“晚璃,我很好,勿念。愿南风知我意,吹梦到西洲。”
明信片的背面,是一片盛开的栀子花,背景是苏家老宅的庭院。
她握着明信片,站在窗边,感受着窗外吹来的南风。风里带着熟悉的花香,仿佛穿越了时光,将遥远的思念送到了她的身边。
她没有回信,只是将明信片小心翼翼地夹在了一本旧书里。书页泛黄,记录着逝去的岁月,而那张小小的明信片,成了他们之间最后的牵绊。
贺临渊在北城的老宅里,日复一日地守着栀子花。他再也没有去过南城,也再也没有见过苏晚璃。他知道,有些错过就是一生,有些遗憾注定无法弥补。他只希望,她能永远幸福,永远平安。
南风年年吹过,栀子花香岁岁依旧。南城的书店里,笑声不断;北城的老宅里,寂静无声。两个相爱的人,终究隔着千山万水,隔着无法跨越的过去,在各自的世界里,守着回忆,度过余生。
有些爱,注定是用来怀念的;有些故事,注定是带着遗憾的。就像南风,吹过了春夏秋冬,却始终吹不散心底的执念与思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