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庭课堂的日程规律而充实，文理课程与体能训练交替进行，如同精心调配的营养，滋养着两个小家伙飞速成长的身心。在陈老师的学识海洋里，他们是并驾齐驱的探索者；而在李教官的体能草坪上，差异则开始悄然显现。

这天下午，阳光不再温和，带着些许灼人的热度。训练草坪被特意整理过，中央铺上了一块巨大的专用软垫。李教官负手立于垫前，身形挺拔如松，目光扫过面前两个穿着同款白色迷你道服的小豆丁。宽大的道服更衬得他们身形小巧，但凌卿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光芒，谢凛则依旧是那副沉静模样，只是细看之下，能发现他微微抿紧的唇线。

“今天，我们开始接触格斗基础。”李教官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传入两个孩子耳中，“格斗，不是恃强凌弱，而是守护之道。守护你想守护的人，守护你认定的秩序。其核心，在于力量、速度、时机，以及……这里。”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，“冷静的判断。”

他首先示范的是最基础的格斗式站姿。双脚前后分开，重心沉稳，双拳虚握护于颌侧，目光平视，整个身体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弓。

凌卿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模仿，小脚丫踩在软垫上，调整着重心，眼神瞬间变得专注，甚至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攻击性。那姿态，虽显稚嫩，却已有几分猛兽预备扑击前的雏形。

谢凛学着她的样子摆开姿势，动作标准，但总给人一种过于“规矩”的感觉，缺少了那份源自本能的凶悍与爆发感。他的身体似乎更习惯于坐在电脑前的那种精密控制，而非这种充满野性的力量表达。

“很好。”李教官点头，开始讲解直拳的发力和轨迹，“力从地起，贯通腰腹，送达拳锋。不是用手臂推，是用全身的力量，打出去！”

他对着空气猛地击出一拳，带出短促的破风声。

凌卿盯着他的动作，眼睛一眨不眨。轮到她尝试时，她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协调性，扭腰、送肩、出拳，动作一气呵成，虽然力量有限，但那股“打出去”的决绝气势，让李教官眼中闪过一丝赞许。

轮到谢凛，他的动作略显僵硬，出拳更像是按照步骤完成指令，手臂发力多于核心驱动，显得轻飘飘的。

李教官没有多言，只是上前，大手按住他的腰胯和肩膀，帮他感受发力的传导：“放松，感受地面的力量，再试。”

谢凛抿着唇，再次尝试。这一次，稍微好了一些，但依旧差强人意。

接下来的反应速度训练，李教官用软质泡沫棒随机指向他们身体的非要害部位，要求他们用手臂或小腿进行格挡。凌卿的反应快得惊人，往往泡沫棒刚动，她的小胳膊就已经抬到了正确的位置，眼神锐利，像是在进行一场真正的博弈。

而谢凛，则更多依赖于视觉判断和逻辑预判，速度稍慢半拍，有时甚至因为思考过多而错过了最佳格挡时机，被软棒轻轻点到身上。

汗水很快浸湿了他们额前的碎发。凌卿的小脸红扑扑的，呼吸急促，眼神却越来越亮，仿佛体内某种沉睡的血液被激活。谢凛的呼吸也有些紊乱，白色的道服背后洇开一小片深色，他一次也没有喊累或退缩，只是沉默地、一遍遍地重复着动作，目光始终追随着李教官的指令，也追随着凌卿的身影。

训练间隙，短暂的休息时间。凌卿拿起自己的小水壶，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，然后看向旁边默默喝水的谢凛。她忽然伸出小拳头，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，带着点小得意，又带着点挑衅：“嘿，我的拳头，是不是比你有力？”

谢凛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，因为运动而格外红润的脸颊，没有回答，只是伸出手，不是去碰她的拳头，而是用指尖，轻轻擦掉了她鼻尖上将落未落的一颗汗珠。

动作自然无比，仿佛做过千百遍。

凌卿愣了一下，随即“咯咯”笑了起来，那点小得意化成了更明亮的色彩。

休息结束，李教官安排他们进行最简单的对练——仅限于格挡和闪避，不允许主动攻击。他亲自充当裁判和保护者。

当凌卿和谢凛面对面站上软垫时，气氛变得有些微妙。

凌卿摆开架势，眼神瞬间变得专注，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。而谢凛，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到骨子里的人，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“犹豫”的情绪。对她出手（即使是格挡和闪避），似乎违背了他内心某种根深蒂固的准则。

“开始！”李教官下令。

凌卿立刻动了，她脚步灵活地移动，试探性地伸出小手拍向谢凛的肩膀。谢凛几乎是本能地后撤半步，抬手格挡，动作有些仓促。

“谢凛，专注！把她当成移动的标靶！”李教官沉声提醒。

谢凛深吸一口气，眼神终于沉淀下来，开始认真应对。他的预判能力起了作用，几次都提前判断出凌卿的攻击路线，成功格挡或闪开。但他的动作始终带着一种克制，一种不愿真正与之对抗的温柔。

凌卿却越打越兴奋，她的攻击速度加快，角度也开始变得刁钻。一次快速的佯攻后，她的小手突破了谢凛的防御，眼看就要拍在他的胸口。

就在那一瞬间，谢凛的瞳孔微缩，身体的本能快于大脑的指令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微小的擒拿动作的雏形，想要扣住凌卿的手腕——那是他刚才观察李教官防守时记下的。

但他的动作慢了半拍，也生涩无比。

反而是凌卿，在察觉到他的意图后，手腕极其灵活地一翻，反手就扣住了他未来得及用力的手指，顺势向前一带！

谢凛重心不稳，向前踉跄了一步，差点撞到凌卿身上。

两人瞬间靠得极近，呼吸可闻。

凌卿扣着他的手指，没有立刻松开，她仰着小脸，因为运动而格外明亮的眼睛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、有些错愕的脸，忽然笑了起来，带着点狡黠和小小的胜利姿态：“抓到你了！”

她的气息喷在他的脸颊上，温热而带着奶香。

谢凛看着她的笑容，那双清澈的眼睛里，刚才因为对练而生出的最后一丝犹豫和挣扎，彻底烟消云散。他微微收拢被她扣住的手指，仿佛那不是受制，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牵手。

“嗯。”他低声应道，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沮丧，反而有种奇异的满足。

李教官在一旁看着，没有打断这短暂的僵持。他看得分明，凌卿在最后关头，扣住谢凛手指的力道是收敛的，带着一种本能的控制，而非伤害。而谢凛，那瞬间本能使出的、虽然生涩却方向正确的反制，以及他此刻眼中那纯粹因凌卿的笑容而亮起的光芒，都让这位严苛的教官心下微动。

“今天的课到此为止。”李教官宣布，“凌卿，你的攻击性很好，但要注意收放。谢凛，你的判断不错，但需要更果断，将身体交给本能。”

两个孩子松开彼此，并肩站好，身上还带着酣畅淋漓运动后的热气。

“记住，”李教官看着他们，目光深远，“你们学习这些，不是为了彼此对抗。而是为了有一天，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将后背交给对方。”

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软垫上，交织在一起。格斗初课，在他们心中种下的不只是战斗的技巧，更是一种关于“守护”与“信任”的，最初也是最深刻的烙印。

回去的路上，凌卿依旧兴奋，小嘴不停地说着刚才的对练。谢凛安静地听着，偶尔点头。

走到那片蔷薇花廊下时，凌卿忽然停下脚步，转过身，看着谢凛，很认真地说：“你以后，要一直陪我练。”

不是询问，是要求。

谢凛看着她被汗水浸润得越发黑亮的眼睛，没有任何迟疑地点头。

“好。”

为了这个“陪”字，他可以克服所有的不适应，可以将身体的每一分潜能都逼迫出来。格斗于他而言，意义不在于征服，而在于——能够一直站在她身侧，与她并肩。

第五章格斗初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