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小梦那句“那我呢？”像一枚投入深水的炸弹，在陈子安看似平静的心湖下引发了持续的闷响。接下来的几天，他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烦躁里。
这种烦躁不同于游戏里失利的挫败，也不同于等待张婷回复时的焦灼。它更庞杂，更无从下手，像潮湿的藤蔓悄悄缠绕住心脏，不紧，却让人无法忽视。
他开始不由自主地观察许小梦。
课间，他看到她拿着水杯，和几个女生说笑着一起去接水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侧脸，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，和以前没什么不同。但那份生动和明朗，似乎不再与他有关。
物理小组讨论，她被分到和班长一组，两人对着实验数据低声交谈，偶尔点头。她专注的样子，陈子安很熟悉，只是那专注的对象，不再是他。
他甚至注意到，她换了一支新的荧光笔，是那种带着细闪的蓝色，划重点时会留下漂亮的光泽。而她不再像以前那样，顺手把他的重点也一起划上。
这些发现让他感到一种细微的、持续的刺痛。他发现自己竟然清晰地记得她以前的种种习惯——记得她总会多带一支备用的笔芯以防他弄丢，记得她会在小测前偷偷在他文具袋里塞一张写着“别紧张”的便利贴，记得她抱怨他走路太快时微微蹙起的眉头……
而现在，这些熟悉的细节，正被一种陌生的、有距离的平静所取代。
他几次试图打破这种僵局。在一次下课铃响后，他罕见地没有立刻起身，而是磨蹭着，等到许小梦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，有些生硬地开口：
“那个……物理笔记，能再借我看看吗？”他找了个最蹩脚的借口。笔记明明就在他自己桌上。
许小梦停下动作，看了他一眼，那眼神平静无波，像是在看一个普通的同学。她点了点头，从书包里拿出笔记递给他，语气疏离而礼貌：“好，你看完放我桌上就行。”
没有多余的询问，没有“你又哪里没懂”的无奈，更没有“我帮你讲”的主动。
陈子安拿着那本还带着她指尖温度的笔记，站在原地，看着她转身离开教室的背影，心里空落落的。
这天下午自习课，他破天荒地没有第一时间登录游戏。他盯着手机屏幕上张婷的头像，第一次没有产生那种急切想要联系她的冲动。他点开对话框，上一次聊天停留在昨天，他发了一长串关于游戏新版本的分析，张婷只回了一个“嗯嗯，知道了”的表情包。
他往上滑动，看着那些密密麻麻、大多由他发起的话题，以及张婷时而热情、时而简短敷衍的回复。一种陌生的审视感，悄然浮现。
他忽然意识到，他和张婷的对话，几乎全部围绕着游戏、她的大学生活、她的抱怨和需求。他像个忠诚的听众，努力迎合着她的世界。而关于他自己的生活，他的烦恼，他的高中，除了偶尔提及“考试烦死了”，他几乎从不深谈。而张婷，也从未主动问起过。
他的世界，在张婷那里，是透明的，不被在意的。
那么，他的世界，对谁才是重要的呢？
他下意识地转过头，看向身旁的许小梦。
她正低着头，专注地写着一篇英语作文，阳光勾勒着她柔软的发丝和认真的侧脸。她微微蹙着眉，似乎在斟酌一个单词的用法，那神情熟悉得让他心头一颤。
就在这一瞬间，他仿佛第一次真正地、清晰地“看见”了她。不是那个习惯性存在于他身边的、如同背景板一样的青梅竹马，而是一个具体的、鲜活的、一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努力发着光的女孩。
一种混杂着愧疚、茫然和迟来的醒悟的情绪，像潮水般涌上心头，让他几乎窒息。
他好像，弄错了什么。
又或者，他忽略掉的，远比他以为的要多得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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