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失落

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。窗外的天空积着厚厚的云层，光线昏暗，教室里早早亮起了日光灯，发出低低的嗡鸣。

陈子安有些心神不宁。面前的数学卷子做了还不到一半，草稿纸上却写满了无意识的涂鸦。许小梦持续的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，笼罩在周围，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憋闷。这种憋闷，比他游戏里操作失误导致团灭还要让人烦躁。

为了驱散这种不适，他悄悄从书包里摸出手机，藏在桌洞下，点开了那个熟悉的星空头像。

「姐，在干嘛？」他敲下一行字，带着点寻求慰藉的意味。

消息发送成功，但期待中的秒回并没有出现。那个头像安静地躺在列表里，仿佛沉睡了一般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手机屏幕暗了又被他按亮，反反复复。卷子上的题目变得更加面目可憎，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个毫无动静的对话框吸走了。

为什么还不回？是在上课？还是有事在忙？或者……是觉得他烦了？

各种猜测像水草一样缠绕住他的思绪，越缠越紧。他甚至开始回想最近几次聊天，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。这种焦灼的等待，远比许小梦的沉默更让他难以忍受。

就在这时，手机屏幕终于亮了！

是张婷！

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。

「刚睡醒，困死了【哈欠】。昨晚跟社团的人出去玩通宵了。」

没有解释为什么这么久才回，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。但陈子安悬着的心却瞬间落回了原地，甚至涌上一丝窃喜——她不是故意不理他，只是刚醒。

他立刻回复：「通宵很累的，姐你多注意休息。」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心。

「知道啦~小安真懂事。」后面跟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包。

仅仅是这样一句算不上热情回复和一个程式化的表情包，就轻易地驱散了他心头因许小梦而起的阴霾。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，连带着看桌上那该死的数学卷子都顺眼了几分。

他沉浸在这种廉价的满足感里，完全没有注意到，身旁的许小梦，正默默地将一本厚厚的习题册放回书包。那本习题册的扉页上，写着陈子安的名字，里面是她花了好几个晚上，为他整理归纳的物理错题和详解。

她原本打算在今天自习课交给他的。下周就要小测了，他的物理一直是个短板。

但当她拉好书包拉链，眼角余光瞥见他对着手机屏幕那毫不掩饰的、带着傻气的笑容时，她的动作停滞了。那笑容，她太熟悉了，刺眼地熟悉。

她静静地看了他几秒，看着他完全沉浸在虚拟的对话中，对近在咫尺的、真实的关怀毫无察觉。

最终，她什么也没说，只是将书包轻轻放回脚边，重新摊开自己的练习册，拿起笔，开始演算。笔尖划过纸张，发出沙沙的轻响，稳定而决绝。

那本精心准备的习题册，像美术馆的门票一样，失去了送达的意义。

陈子安不会知道，在他为了网络那端一句漫不经心的回复而欣喜时，身边这个世界里，一份沉甸甸的、与他切身相关的心意，正悄然无声地，被他亲手推开，沉入冰冷的湖底。

他天平的两端，放着截然不同的重量。一端是张婷轻飘飘的、如同泡沫般的只言片语，另一端是许小梦沉默却坚实的、日复一日的付出。

而他，却始终固执地，向着那片虚幻的泡沫倾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