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邀约

午后的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，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投下几道斜斜的光柱。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和木头书架特有的气味，安静得只能听到书页翻动和偶尔的咳嗽声。

陈子安和许小梦坐在靠窗的老位置。物理笔记摊开在两人中间，许小梦正压低了声音，用笔尖点着上面标红的一道电路图例题。

“……所以这个地方，电流不能像你想的那样走，这里有个等效电阻要看清楚，明白了吗？”许小梦讲完，抬起头看向陈子安。

陈子安的目光落在笔记上，眼神却有些发直，显然神思不属。他放在桌下的手，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凉的屏幕。

“陈子安？”许小梦用笔帽轻轻敲了敲桌面。

他猛地回神，有些仓促地应道：“嗯，明白了。”

许小梦看着他，抿了抿唇，没再追问。她合上笔记，推到一边，然后从自己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两张印刷精美的卡片，脸上带着一丝期待和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
“喏，这个。”她把其中一张推到陈子安面前。

陈子安低头看去，是一张美术展的门票。展览的主题是“城市幻影”，地点在市美术馆，时间是下周六。

“我小姨给的，她单位发的。”许小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，“听说挺有意思的，有很多新媒体的装置艺术……反正，下周六我们一起去看看？”

这是她能想到的，最接近“约会”的正式邀约。她希望在一个不同于学校、不同于网吧的环境里，或许能让他暂时离开那个屏幕里的世界，看看身边的她。

陈子安拿起那张门票，指尖在光滑的纸面上划过。他的第一反应是时间冲突——周六下午，通常是张婷上线比较稳定的时候，他们约好了要尝试通关一个新开的团队副本。

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拒绝。

“我周六可能……”

“就一下午！”许小梦打断他，语速有点快，带着点恳求，“看完我们就回来，不耽误你晚上……做事。”

她甚至不敢说出“玩游戏”三个字，怕触碰到他某根敏感的神经，让这点微弱的希望也破灭。

陈子安看着手里的门票，又抬眼看了看许小梦。阳光照在她脸上，她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闪烁的微光，和那努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来的期盼。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，不知怎的，忽然想起早上她那挺直的、有些落寞的背影，和那盒被他塞回书包、最终忘记喝掉的甜牛奶。

一种混合着轻微愧疚和莫名压力的情绪，让他到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。

他沉默了几秒，目光重新落回门票上，最终含糊地应了一声：“……再看吧。”

没有明确答应，但也没有直接拒绝。

许小梦眼底的光亮微微黯淡了一下，但很快又重新燃起。对她来说，这已经算是进步了。她立刻扬起一个笑容，把自己那张门票珍惜地收好：“那就这么说定了！票你先拿着，别弄丢了。”

陈子安“嗯”了一声，将那张轻飘飘的卡片随手夹进了旁边的物理书里，动作随意得像是在处理一张废纸。

许小梦看着他的动作，张了张嘴，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
图书馆的静谧依旧，窗外的光柱缓慢移动，尘埃在其中飞舞。陈子安的思绪，大概早已飞到了网络另一端，盘算着周六的副本阵容和打法。

而那张被随意夹在课本里的美术展门票，像一个被遗忘的约定，静静地躺在那里，等待着注定无法兑现的那一天。它承载着一个女孩鼓足勇气的邀请，和一个男孩心不在焉的敷衍。

有些距离，并非存在于物理空间，而是根植于内心的关注点。当一个人的心早已被远方的幻影填满，身边再真切的呼唤，也显得微弱而遥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