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日傍晚，海边的宁静被城市渐近的喧嚣取代。

回程的车上，星宝抱着在沙滩捡的贝壳睡着了，小脸贴着车窗，随着车行微微晃动。沈砚从副驾驶座回过头，看了孩子一会儿，才轻声说：“今天真的玩累了。”

“嗯。”陆承渊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，傍晚的光线在他侧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，“他很开心。”

车子驶入市区时，路灯刚好亮起。周末夜晚的街道比平时热闹，车流缓慢，行人匆匆。沈砚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，心里却生出一种奇异的疏离感——两天的海边生活像一场梦，现在梦醒了，该回到现实了。

车子在他公寓楼下停住。沈砚解开安全带，手指在门把手上停留了片刻。

“明天……”他开口，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
陆承渊转过头看他，等待下文。

“明天星宝幼儿园有什么安排吗？”沈砚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。

“周一有手工课。”陆承渊回答，“上周他说要做个相框，把海边的照片放进去。”

沈砚点点头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。两天亲密的相处后，此刻的分别让他感到一种微妙的尴尬。好像该说点什么，又不知道什么合适。

“那……我上去了。”他终于说。

“好。”陆承渊顿了顿，“明天联系。”

沈砚推开车门，夜晚微凉的空气涌进来。他站在车边，弯下腰对驾驶座说：“开车小心。”

“嗯。”陆承渊看着他，“上去吧。”

沈砚关上车门，转身走进楼道。上楼时，他的脚步比平时慢。开门，开灯，走到窗边——楼下的车还停在原地。陆承渊没有立刻离开。

他站在窗边，看着那辆熟悉的车。过了大约一分钟，车灯亮起，缓缓驶离。尾灯的红光在夜色中渐行渐远，最后消失在街角。

沈砚在窗前站了很久。

周一早上，闹钟响起时，沈砚才意识到自己昨晚睡得并不好。梦里全是海的声音，还有星宝在沙滩上奔跑的身影。他揉着太阳穴起床，洗漱时看着镜子里的黑眼圈，无奈地笑了笑。

工作室里，林薇见到他，眼睛一亮：“沈老师，周末休息得不错？感觉你整个人状态都松弛了。”

“去了趟海边。”沈砚简单地带过，没多说。

工作间隙，手机震动。陆承渊发来一张照片：星宝在幼儿园手工区，正认真地往相框上贴贝壳。照片下面附了一行字：“他说要做一个最漂亮的，送给沈爸爸。”

沈砚看着照片里孩子专注的小脸，心里软软的。他回复：“告诉他，我很期待。”

下午设计会议拖了时间，结束时已经六点多。沈砚回到办公室，手机上有陆承渊的未接来电。他拨回去，那边很快接通了。

“刚忙完？”陆承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。

“嗯，会议开长了。”沈砚揉了揉眉心，“怎么了？”

“星宝有点咳嗽。”陆承渊说，“不太严重，但晚上可能会发烧。我刚从公司出来，准备去接他。”

沈砚的心提了一下：“需要我过去吗？”

“不用，应该没事。”陆承渊顿了顿，“就是跟你说一声，晚上可能没法视频了。”

挂断电话后，沈砚看着桌上摊开的设计稿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他想起昨晚星宝在车上睡着的样子，想起孩子在海边开心奔跑的模样。

七点，他收拾东西离开工作室。回到家，简单煮了碗面，却没什么胃口。电视开着，但他没看进去。

八点半，手机又响了。这次是星宝打来的视频电话。

接通后，孩子的小脸出现在屏幕里，看起来精神还不错，但鼻头红红的。“沈爸爸！”他叫了一声，然后咳了两下。

“咳嗽了？”沈砚不自觉地皱起眉。

“嗯，有一点点。”星宝说着，又咳了一声，“陆爸爸给我吃药了。”

镜头晃了晃，陆承渊的脸出现在屏幕一角：“体温正常，就是咳嗽。刚哄他睡觉，非要先跟你视频。”

沈砚看着屏幕里的一大一小，心里某个地方轻轻揪了一下。他应该在那里的。

“沈爸爸，”星宝把脸凑近屏幕，小声说，“我今天做相框了，还没做完。明天做完给你看。”

“好。”沈砚放柔声音，“星宝要乖乖吃药，好好休息，知道吗？”

“知道。”星宝乖乖点头，“那沈爸爸晚安。”

“晚安。”

视频挂断后，沈砚在沙发上坐了很久。空荡荡的公寓突然显得格外安静，安静得让人不适应。

周二早上，沈砚醒得很早。他给陆承渊发了条消息：“星宝怎么样？”

几分钟后收到回复：“咳嗽好点了，体温正常。刚送他去幼儿园。”

沈砚松了口气，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。但整个上午，他总会不自觉地看手机，好像等着什么消息。

中午，陆承渊发来一张照片——星宝在幼儿园午睡，小脸安静地贴在枕头上。附言：“他说中午要好好睡觉，这样晚上才能有力气跟沈爸爸视频。”

沈砚笑了，回复：“告诉他，沈爸爸晚上等他。”

下午的工作效率意外地高。沈砚专注地完成了深海系列最后的修改，看着那些从黑暗到光明的画面，心里有种奇异的圆满感。

下班时，他收到陆承渊的消息：“晚上有空吗？星宝说想见你。”

“有。”沈砚几乎是立刻回复，“需要我过去吗？”

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。他咳嗽还没全好，带出门怕着凉。”

“我现在过去。”

沈砚拦了辆出租车。下班高峰期的街道很堵，但他并不着急。看着窗外缓慢移动的车流，心里反而很平静。

到陆家时，天已经黑了。开门的是保姆，看见他，笑着说：“沈先生来了，星宝念叨一天了。”

客厅里，星宝正靠在陆承渊怀里看绘本。听见声音，他抬起头，眼睛一下子亮了：“沈爸爸！”

孩子想从陆承渊怀里下来，却被轻轻按住：“别跑，慢慢走。”

星宝慢慢走过来，拉住沈砚的手：“沈爸爸，我咳嗽快好了。”

沈砚蹲下来，仔细看看他的小脸：“嗯，脸色好多了。还难受吗？”

“不难受了。”星宝摇头，“就是……想沈爸爸。”

沈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他伸手抱起孩子——很轻，温温软软的一小团。

“沈爸爸也想星宝。”他说。

晚饭时，星宝明显比平时活泼。虽然偶尔还会咳两声，但精神很好，一直说个不停。沈砚和陆承渊安静地听着，偶尔对视一眼，眼里都有笑意。

饭后，沈砚陪星宝拼图，陆承渊在旁边看文件。客厅里很安静，只有拼图块碰撞的轻微声响，和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。

九点，星宝该睡觉了。洗漱完，孩子拉着沈砚的手不肯放：“沈爸爸今天能给我讲故事吗？”

沈砚看向陆承渊。后者轻轻点头：“我去书房处理点工作。”

儿童房里，星宝靠在床头，眼睛期待地看着沈砚。沈砚拿起床头的绘本，翻开，开始读那个关于深海小鲸鱼的故事。

故事讲到一半，星宝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——他睡着了。

沈砚轻轻放下书，给孩子掖好被角。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，孩子的睡脸安宁纯净。他看了很久，才轻手轻脚地起身。

书房的门虚掩着。沈砚推开门，看见陆承渊坐在书桌前，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亮着，但他没在看屏幕，而是望着窗外。

“他睡了。”沈砚轻声说。

陆承渊回过神，合上电脑：“辛苦了。”

“不辛苦。”沈砚走进书房，“你工作忙完了？”

“差不多了。”陆承渊站起身，揉了揉眉心，“这几天公司在谈一个新项目，有点忙。”

沈砚看着他眼下的疲惫，忽然说：“你去休息吧，我收拾一下就走。”

陆承渊沉默了几秒：“不急。”

两人走出书房，在客厅坐下。夜很深了，屋子里很安静。

“这两天，”陆承渊忽然开口，“星宝总是在问，沈爸爸什么时候再来。”

沈砚的心轻轻一动：“我……可以常来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陆承渊看着他，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，“我只是……不想让你觉得有压力。”

沈砚愣了愣：“压力？”

“嗯。”陆承渊移开视线，看向窗外的夜色，“你刚回来，记忆还没完全恢复。我不想让你觉得，因为星宝需要你，你就必须……”

他没说完，但沈砚听懂了。

“不是因为星宝需要我。”沈砚轻声说，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，“是我需要你们。”

陆承渊转过头，看向他。那双总是冷静深邃的眼睛里，此刻有太多复杂的情绪。

“四年，”沈砚继续说，声音很轻，“我一直在找一个地方。不是某个房子，不是某个城市，是……归属感。现在我找到了，就在你们身边。”

陆承渊的喉结动了动，像是在压抑什么。他伸出手，很轻地碰了碰沈砚的手背，然后收回。

“慢慢来。”他说，声音有些哑，“我们有的是时间。”

沈砚点点头，没有再多说。有些话不需要说太多，有些心情不需要解释。

深夜，沈砚离开时，陆承渊送他到门口。

“明天，”沈砚在门口停下，“我下班过来？陪星宝吃饭。”

“好。”陆承渊点头，“路上小心。”

沈砚走进电梯，在门关上前，回头看了一眼。陆承渊还站在门口，灯光从身后照过来，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温暖的轮廓。

电梯下行，沈砚靠在轿厢壁上，心里很平静。

这种平静不是无事发生的空虚，而是经历风雨后的踏实。他知道要去哪里，知道谁在等他，知道明天还会见面。

这就够了。

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，每一个亮着灯的窗户后面，都有一个故事。而现在，他也终于有了自己的故事。

虽然还有很多不确定，虽然记忆还有空缺，但至少此刻，他知道自己在哪，要去哪里。

电梯到达一楼，门开了。沈砚走出去，夜风吹在脸上，微凉，但很舒服。

他抬头看了看陆家的窗户，那里还亮着灯。然后转身，走进夜色里。

脚步很稳，一步一步，走向自己的归处。

缝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