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六早晨，天刚蒙蒙亮，沈砚就醒了。

他躺在床上，听着窗外隐约的鸟鸣，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期待。昨晚睡前，陆承渊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，眼神里藏着温柔的秘密。星宝更是神秘兮兮地趴在他耳边说：“沈爸爸，明天我们要去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地方哦！”

洗漱时，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嘴角不知何时扬了起来。这种轻松、踏实的期待感，久违了。

手机震了震。陆承渊发来消息：“醒了吗？星宝已经自己穿好衣服在客厅转悠了。”

沈砚笑着回：“这就过去。”

走到陆承渊家楼下，车已经等在门口。星宝从后座车窗里探出小脑袋，兴奋地挥手：“沈爸爸！快上来！”

“来了。”沈砚拉开车门坐进副驾。

陆承渊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毛衣，柔软的面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和了许多。他从后视镜看了沈砚一眼，声音轻柔：“睡得好吗？”

“嗯。”沈砚系好安全带，回头看向后座。星宝穿着蓝色小外套，背着那个印有小鲸鱼的书包，一副要出远门探险的架势。

“我们要去哪里？”沈砚问。

“海边。”陆承渊发动车子，“不过和上次去的地方不一样。”

车子驶出市区，沿着海岸线公路行驶。清晨的海面泛着柔和的灰蓝色，晨光从云层缝隙里洒下来，在海面上铺出一条碎金般的光带。

星宝在后座很兴奋，小手指着窗外：“沈爸爸你看！海鸥！那边还有船！”

“看到了。”沈砚笑着回应，心里却有些疑惑——又是海边吗？

开了约四十分钟，陆承渊把车停在一个观景台边。“下来走走？”他说。

三人下了车。这里的海岸线很特别，不是沙滩，而是大片大片的黑色礁石。海浪拍打在礁石上，激起雪白的泡沫，哗啦哗啦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。

沈砚站在观景台边，海风吹起他的头发。他看着眼前这片海，一种模糊的熟悉感涌上来——不是记忆，更像是一种身体的感觉。

“我们以前常来这儿。”陆承渊走到他身边，和他并肩站着，“你怀孕中期，医生说要多活动，我就经常带你来这里散步。你说这里的礁石很特别，海浪的声音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。”

沈砚努力回想。一些碎片般的画面浮现——有人小心地牵着他的手，在礁石间慢慢走。他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，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歇。那人会蹲下来，轻轻给他揉小腿……

“好像……有点印象。”沈砚轻声说，“你那时候总担心我摔倒。”

陆承渊笑了，笑容里带着回忆：“你肚子那么大，走在这些礁石上，我手心都出汗。”

“那你还带我来？”

“因为你想来。”陆承渊转过头，目光温柔，“你说宝宝喜欢听这里的海浪声，说这里的海水特别干净。”

星宝在不远处捡贝壳，小小的身影在礁石间蹦跳。陆承渊的目光追随着他，声音低了些：“你出事前一周，我们还来过。那天你说，等孩子出生了，要带他来这里，教他认识潮汐，认识礁石缝里的小螃蟹。”

沈砚的心轻轻一颤。他看着阳光下的星宝，看着孩子快乐的模样，眼眶有些发热。那些他忘记的约定，陆承渊都记得。

“走吧。”陆承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，“还有地方要带你看。”

车子继续沿海岸线行驶。二十分钟后，拐进一条安静的小路。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，枝叶茂密，阳光从缝隙里漏下来，在路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。

车子在一栋白色的小楼前缓缓停下。

那是一栋两层的小楼，带着一个不大的院子。院子没有围墙，只用及膝的木栅栏松松地围着。院子里种着花草，打理得干净整洁。最特别的是视野——从这里可以直接望见海，毫无遮挡。

“这是……”沈砚愣住了，手还搭在车门上。

“进去看看？”陆承渊已经下了车，绕过来替他打开车门。

沈砚下了车，站在院门口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。晨光洒在小楼白色的墙壁上，衬得整栋房子温暖又宁静。

星宝已经熟门熟路地推开院门跑进去了：“沈爸爸快来！这里有好多花！”

陆承渊走到沈砚身边，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：“走吧。”

沈砚跟着他走进院子。院子不大，但布置得用心。左边种着几棵果树，右边是个小花圃，各种颜色的花正开着。中间有条石板小路，通向房子的门廊。

门廊上放着两把藤编椅子和一张小木桌。桌子上有个玻璃花瓶，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百合，花瓣上还沾着晨露。

“我每周都来一次。”陆承渊拿出钥匙开门，“换换花，打扫一下。想着……万一哪天你想来了，这里随时都能住。”

门开了。屋里的装修简洁雅致，以白色和原木色为主，大面积的落地窗让整个空间明亮通透。家具不多，但每一样都看得出是精心挑选的，搭配得恰到好处。

最让沈砚震惊的，是客厅的墙。

整面墙挂满了画——全都是他的画。有深海系列早期的作品，有怀孕期间随手画的草图，甚至还有几张他大学时期的习作。每一幅都装裱得很好，按照创作时间顺序排列着，像一个私人的小型回顾展。

“这些……”沈砚的声音有些发紧，“你从哪里找到的？”

“有些是你工作室的，有些是我从你朋友那里收集的，还有些……是你留在我们以前住处的。”陆承渊站在他身边，目光扫过那些画，“我想着，如果你不回来了，至少这些画还在。如果你回来了……这里就是你可以重新开始的地方。”

沈砚一幅一幅地看过去。那些画记录了他的成长，记录了他对海洋的痴迷，也记录了他和陆承渊共度的时光——虽然很多细节他已经不记得了，但那种透过笔触传达出的情感，是真切的。

“二楼是卧室。”陆承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“要上去看看吗？”

沈砚点点头。楼梯是原木的，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。二楼有三个房间，主卧最大，有一整面的落地窗，正对着海。

主卧的布置简单而温馨，一张大床，两个床头柜，一个衣柜。但床头挂着一幅画——正是沈砚怀孕时画的那幅鲸鱼，和陆承渊别墅里那幅一模一样，只是尺寸略小。

“这里也挂了一幅？”沈砚问。

“嗯。”陆承渊走到窗边，“那幅在别墅，这幅在这里。我想着，不管你在哪个家里醒来，第一眼看到的，都是这幅画。”

沈砚走到窗前。从这里看出去，海面开阔而平静。阳光在海面上跳跃，碎成千万片光斑。远处有渔船缓缓航行，像时间在这里都慢了下来。

“喜欢吗？”陆承渊问，声音很轻。

沈砚转过身，看向他。陆承渊站在逆光里，轮廓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。他的眼神很深，里面盛满了这四年积攒的等待、期盼，还有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深情。

“你……”沈砚开口，声音有些哑，“这四年，每周都来？”

“嗯。”陆承渊点头，“刚开始那半年，几乎每天都来。后来工作忙了，就固定每周六来。打扫，给花浇水，有时候……就坐在这里，看看海。”

他走到床边，轻轻拍了拍床垫：“床单被褥都是定期换洗的。厨房里一直备着食材，冰箱通着电。我想着，万一哪天……你突然想来了呢？”

沈砚的喉咙发紧。他看着这个被精心维护了四年的家，看着陆承渊平静诉说这些事的侧脸，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——感动，心疼，还有深深的内疚。

“对不起。”他低声说，“让你等了这么久。”

陆承渊摇摇头，走到他面前：“不用道歉。你能醒来，能回来，就什么都值得。”

楼下传来星宝噔噔噔跑上楼的声音：“陆爸爸！沈爸爸！你们在楼上吗？”

“在呢。”陆承渊应了一声。

星宝跑进房间，看见窗外的海，眼睛一下子亮了：“哇！从这里看海好漂亮！”

“喜欢这里吗？”陆承渊问。

“喜欢！”星宝用力点头，跑过来抱住两人的腿，“我们以后可以住在这里吗？”

沈砚蹲下身，平视着孩子期待的眼睛：“星宝想住这里？”

“嗯！”星宝用力点头，“这里离海好近！晚上可以听着海浪声睡觉！”

沈砚抬起头，看向陆承渊。陆承渊也正看着他，眼神温柔而包容。

“那……”沈砚轻声说，“我们以后经常来，好不好？周末的时候，就来这里住。”

“太好了！”星宝开心地拍手，在房间里转了个圈，“我要把我的拼图带来！还有我的小鲸鱼玩偶！”

看着孩子雀跃的样子，沈砚心里软成一片。他站起身，陆承渊很自然地伸出手，握住了他的手。温暖从掌心传来，踏实而安心。

中午，他们在新房子的厨房做了第一顿饭。陆承渊从车上拿来了提前准备好的食材，沈砚帮忙洗菜切菜，星宝负责摆碗筷。

简单的三菜一汤，在洒满阳光的餐厅里吃起来格外香。星宝吃得小嘴油汪汪的，不停地说：“陆爸爸做的饭最好吃了！”

饭后，他们带着星宝去海边散步。这片海滩很安静，没什么游客，只有几个当地的老人坐在礁石上钓鱼。星宝脱了鞋，光着小脚在沙滩上奔跑，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。

沈砚和陆承渊并肩走在后面，看着孩子快乐的背影。

“这四年，”沈砚忽然开口，“你一个人带着星宝，还要打理公司，还要……维护这个家。”

陆承渊沉默了几秒，才说：“有时候是挺累的。但每次开车来这里，一推开门，看到阳光洒满屋子的样子，就觉得……还能再坚持坚持。”

他顿了顿，声音更轻了：“我想着你醒来后，可能会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休养。可能会不想立刻回到以前的生活里。这里……就是个选择。”

沈砚停下脚步。海风吹拂着他的脸颊，带着咸涩的味道。

“谢谢你。”他说，声音有些哽咽，“为我考虑了这么多。”

陆承渊也停下来，转过身面对他。海风吹乱了沈砚的头发，陆承渊伸手，轻轻帮他理了理。

“不用说谢谢。”陆承渊说，眼神温柔而坚定，“为你做任何事，都是我愿意的。”

沈砚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。他低下头，想掩饰，但陆承渊已经看见了。

陆承渊没有说什么，只是伸出手，轻轻擦掉他的眼泪。动作那么温柔，像对待什么珍贵的易碎品。

“不哭了。”他轻声说，“都过去了。以后……我们慢慢来。”

沈砚点头，想笑，但眼泪还是止不住。这眼泪不是悲伤，而是一种积压了太久、终于可以释放的情绪。是失而复得的庆幸，是漫长等待后的心安，是终于找到归处的踏实。

陆承渊轻轻把他拉进怀里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，像安抚孩子那样。

远处，星宝跑回来，看见他们抱在一起，放慢了脚步，然后偷偷笑了。他没有打扰，转身继续去堆沙堡，把小小的空间留给两个大人。

过了好一会儿，沈砚的情绪才平复下来。他退开一点，有些不好意思：“对不起，我……”

“不用说对不起。”陆承渊打断他，牵起他的手，“走吧，星宝在等我们。”

他们继续往前走，手牵着手。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在沙滩上重叠在一起，分不清彼此。

傍晚，他们回到小楼。陆承渊在院子里生起了小小的烧烤炉，烤了些简单的食物。星宝帮忙递调料，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。

夜幕降临时，海面变成了深沉的墨蓝色，点点星光开始在天幕上浮现。他们坐在门廊的藤椅上，星宝靠在沈砚怀里，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。

“今天开心吗？”沈砚轻声问。

“开心……”星宝迷迷糊糊地说，“最喜欢和陆爸爸、沈爸爸在一起了……”

话没说完，就睡着了。

陆承渊拿来毯子，轻轻盖在孩子身上。然后坐在沈砚旁边的椅子上，两人安静地看着夜色中的海。

“其实，”陆承渊忽然开口，“这四年，我经常梦到这里。”

“梦到什么？”

“梦到你醒了，我们带星宝来这里。就像今天这样，吃饭，散步，看海。然后你就坐在这里，笑着跟我说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声音轻得像耳语，“说‘我回来了’。”

沈砚转过头看他。夜色里，陆承渊的侧脸轮廓清晰，眼神深邃如此刻的海。

“现在我回来了。”沈砚说，声音很轻，但每个字都清晰，“而且，不走了。”

陆承渊也转过头，两人在夜色中对视。远处传来海浪的声音，一波又一波，像永恒的节拍。

“嗯。”陆承渊伸出手，握住他的手，“不走了。”

他们的手在夜色中紧紧相握。无名指上的戒指碰在一起，在星光下泛着微光。

这个在海边空等了四年的家，终于等回了它的主人。

而那些关于等待、关于爱、关于重新开始的故事，也终于翻开了崭新的一页。

这新的一切，他们将一起经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