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晨七点，沈砚醒了。

房间里很安静，晨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。他躺在床上，昨晚的一切在脑子里慢慢清晰——陆承渊说的话，那块停走的表，还有自己那句“愿意”。

他抬起左手，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。四年，它终于回到了该在的地方。

手机震了。陆承渊发来消息：“醒了吗？星宝说一定要和你一起吃早饭。”

沈砚嘴角弯了弯，回：“醒了。这就过去。”

“我去接你。”陆承渊很快回复。

沈砚起床洗漱，换衣服时选了件柔软的毛衣。镜子里的自己，眉间那抹总也散不去的郁色，好像淡了些。

半小时后，门铃响了。

开门，陆承渊站在门外，手里提着纸袋。星宝从他身后探出头来，眼睛亮得像星星：“沈爸爸早！”

这一声“沈爸爸”叫得自然又亲昵，沈砚的心瞬间化成了水。他蹲下来，轻轻抱住孩子：“星宝早。”

星宝咯咯笑，小手环住他的脖子，抱得紧紧的。

“走吧。”陆承渊的声音很温和，眼里有暖意，“早餐要凉了。”

三人一起下楼。星宝走在中间，一手牵一个，蹦蹦跳跳的。小区里很安静，有老人在晨练，有邻居在遛狗，都是平常日子里的画面。

到了陆家，早餐已经摆好了。星宝今天特别兴奋，吃饭时小嘴说个不停：“沈爸爸，今天我们去哪儿玩呀？”

沈砚看向陆承渊。陆承渊笑了笑：“沈爸爸上午要去工作室。不过下午我们去接他下班，然后一起吃饭，好不好？”

“好！”星宝用力点头，又看向沈砚，“沈爸爸，我能去你工作室吗？我想看你画画。”

“可以啊。”沈砚揉了揉他的头发，“但要安静，不能吵。”

“我会特别安静的！”星宝认真地保证，还做了个捂嘴的动作。

吃完早饭，陆承渊送沈砚去工作室。车停在楼下时，陆承渊没有立刻开走。他侧过身，看着沈砚：“晚上我来接你？”

“好。”沈砚点头，顿了顿又说，“和星宝一起。”

陆承渊笑了，那笑容里有种很深的东西：“好。”

工作室里，林薇已经到了。看见沈砚，她眼睛一亮：“沈老师，你今天……不太一样。”

“有吗？”沈砚摸了摸脸。

“有。”林薇仔细看了看，“好像整个人都……松下来了。”

沈砚笑了笑，没多说。他走到工作台前，看着那些还没完成的设计稿。深海系列快做完了，但今天，他想画点不一样的。

他拿起铅笔，在空白纸上轻轻勾勒。不再是孤独的鲸鱼，也不再是深不见底的海。他画了一片阳光下的海面，波光粼粼的，温暖又明亮。

画着画着，他想起了昨天在植物园，星宝一手牵着他，一手牵着陆承渊，在阳光下奔跑的样子。想起了昨晚陆承渊在钟表店里看他的眼神，那么深，那么沉，像要把这些年欠的注视都补回来。

笔尖在纸上滑动，三个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——手牵手的背影，站在海边，阳光洒满全身。

“这是新系列吗？”林薇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。

沈砚停住笔，看着画纸，轻声说：“不是系列。是……回家。”

中午，陆承渊发来消息，附了张照片：星宝在幼儿园吃饭，小脸上沾着饭粒，正对着镜头笑。下面写着一行字：“他说想你了，吃饭都在念叨沈爸爸。”

沈砚看着照片，心里某个地方软塌塌的。他回：“我也想他。特别想。”

下午的工作很顺利。沈砚改了几处细节，完成了深海系列的最后几幅。看着这些画，他忽然发现——从黑暗的深海，到跃出海面的鲸鱼，再到如今阳光下的海面，这个系列竟然意外地走过了他这几个月的心路。

四点，手机响了。陆承渊说：“我们在楼下。”

沈砚收拾好东西下楼。一出电梯，就看见星宝踮着脚尖往楼里张望。看见他，孩子立刻跑过来：“沈爸爸！”

沈砚蹲下来接住他：“等很久了？”

“不久。”星宝摇头，小手紧紧拉住他，“陆爸爸说带我们去吃好吃的！”

陆承渊走过来，很自然地接过沈砚的包：“累吗？”

“不累。”沈砚站起身，很自然地牵起星宝的另一只手。三个人，牵成一条线。

他们去了星宝最喜欢的亲子餐厅。店里很热闹，有很多带着孩子的家庭。星宝点了儿童套餐，拿到附赠的小鲸鱼玩具时，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缝。

“沈爸爸你看！”他举起玩具，“是小鲸鱼！”

沈砚笑着点头：“和星宝一样可爱。”

吃饭时，星宝一会儿看看沈砚，一会儿看看陆承渊，然后自己偷偷地笑。陆承渊注意到了，轻声问：“笑什么？”

“没什么。”星宝摇头，但嘴角的笑藏不住，“就是……高兴。”

陆承渊和沈砚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——那种经过了漫长等待后，终于等到这一刻的、沉甸甸的满足。

吃完饭，他们慢慢散步回家。夜色温柔地落下来，路灯一盏盏亮起。星宝走在中间，一会儿跟沈砚说幼儿园的事，一会儿跟陆承渊商量明天吃什么。

走到一半，星宝忽然停下脚步，抬起头，很认真地看着两个大人：“陆爸爸，沈爸爸，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，对吗？”

沈砚和陆承渊同时停下。陆承渊蹲下来，平视着孩子的眼睛：“星宝觉得呢？”

“我觉得是。”星宝认真地说，小手把两人的手握得更紧，“我们有一样的家，一起吃饭，一起睡觉，一起玩……就是一家人。”

沈砚也蹲下来，轻轻握住孩子的手。他的手有点抖，但握得很稳：“星宝说得对。我们是一家人。以后都是。”

孩子笑了，那笑容干净又明亮，像把所有的光都装了进去。他一手拉一个，继续往前走，小脚踩在路灯的光晕里，一步一步，稳稳的。

回到家，星宝洗完澡，沈砚给他讲睡前故事。今天讲的是《小鲸鱼》，故事里的小鲸鱼游过整个海洋，终于找到了家人。

“就像我一样。”听完故事，星宝小声说，声音已经带了困意，“我也找到沈爸爸了。”

沈砚心里一颤，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：“是沈爸爸找到你了。以后……再也不分开了。”

“拉钩？”星宝迷迷糊糊地伸出小拇指。

“拉钩。”沈砚也伸出小拇指，两根手指紧紧勾在一起，“一百年不许变。”

星宝安心地睡了，呼吸均匀绵长。沈砚在床边坐了一会儿，看着孩子的睡脸，看着这张融合了他和陆承渊特征的小脸，心里满得快要溢出来。

他轻轻关上门，走到客厅。陆承渊站在窗前，看着窗外的夜色。听见脚步声，他回过头。

“睡了？”他问，声音很轻。

“嗯。”沈砚走过去，和他并肩站着，“他说，我们是一家人。”

陆承渊沉默了一会儿。窗外的光映在他侧脸上，明明暗暗的。

“沈砚。”他忽然开口，声音有些哑，“这些年，我其实……很怕。”

“怕什么？”

“怕你醒来后恨我，怪我没保护好你。怕你不想再看见我，怕你不要星宝。”陆承渊转过头，看着他，眼神很深，“所以我一开始才那样对你。不是想推开你，是怕……怕得要命。怕再一次失去你。”

沈砚看着他的眼睛。在那片深海里，他看见了这些年积压的痛苦、自责，还有深得几乎看不见底的爱。

“现在呢？”沈砚问，声音也很轻，“还怕吗？”

“怕。”陆承渊老实说，“但不一样了。现在是怕自己不够好，怕给不了你该有的，怕……配不上你重新给我的机会。”

沈砚伸出手，轻轻握住他的手。两只手，两枚戒指，碰在一起，冰凉的温度慢慢变得温热。

“我也怕。”沈砚说，“怕自己做不好爸爸，怕记忆永远缺一块，怕……怕这一切太美好，像做梦一样。”

陆承渊反手握住他，握得很紧，紧到能感觉到彼此的脉搏。

“那就一起怕。”他说，声音低而沉，“我陪你怕做不好爸爸，你陪我怕不够好。我们……一起学着不怕。”

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。千万盏灯，千万个故事。现在，他们也成了其中一个。

不是完美的故事，有过伤痛，有过失去，有过长达四年的空白。但也许正因为这样，此刻握在一起的手，才显得格外真实，格外珍贵。

“明天，”陆承渊忽然说，“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
“又是钟表店？”沈砚笑了。

“不是。”陆承渊也笑了，那笑容很温柔，“是我们的地方。四年前就该带你去的。”

“好。”沈砚点头。

夜深了。他们各自回房间，但睡前，沈砚收到陆承渊发来的消息：“晚安。明天见。”

很简单，但沈砚盯着看了很久。他回：“晚安。”

放下手机，他在黑暗里睁着眼。房间里很静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，平稳而有力。

四年。他终于回家了。

不是回到原来的地方，而是回到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地方。有陆承渊，有星宝，有他们共同的、正在展开的未来。

这个未来可能还会有难处，有考验，但至少现在，他们有了重新握紧彼此的勇气。

就像那块停走的表。虽然停过，裂过，但只要齿轮还在转，时间就会继续走。

而他们的时间，现在，才刚刚开始真正地流淌。

归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