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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波

深海声

沈砚回到家,关上门,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。

客厅没开灯,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光。他坐在黑暗里,陆承渊说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响。

妊高症、车祸、手术台、心脏停跳、大出血——每个词都像块石头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
他抬手摸了摸小腹那道疤。原来是这样留下的——为了救一个孩子,从他身体里硬生生取出来的孩子。

他闭上眼睛,努力去想:手术室的灯应该很亮,监护仪的声音很吵,医生说话很快。陆承渊呢?他当时站在哪儿?签字的时候,手抖了吗?

想不起来。记忆像碎了的镜子,捡起几片,还有更多散在黑暗里。

手机震了。他掏出来看,是陆承渊发的:“到家了说一声”

简单的五个字。沈砚盯着看了会儿,回:“到了”

那边显示已读,没再回。

沈砚又坐了会儿,才站起来开灯。光一下子洒满屋子,但心里的阴影没散。

洗澡时,热水冲着膝盖,已经不怎么疼了。出来时手机又震——是林薇:“沈老师,下周三和陆氏的第二次方案汇报,材料我先发您?”

沈砚这才想起还有工作。他回了个“好”,放下手机,却不想看邮件。

走到工作台前,那些设计稿还摊着。深海、鲸鱼、浪花……原来他一直画这些,是有原因的。

他拿起铅笔,在纸上画了条鲸鱼。画着画着,笔尖自己往旁边移,画了个小小的、蜷着的形状。

是个婴儿。

沈砚停住笔,看着那个轮廓。四年前,他怀着星宝的时候,是不是也这样画过?

手机又响了。这次是视频通话——星宝打来的。

沈砚接通,屏幕亮起来,星宝的小脸凑得很近,头发还湿着,刚洗完澡。

“叔叔!”孩子眼睛亮亮的,“你到家了吗?”

“嗯,到了。”沈砚声音软下来,“你怎么还没睡?”

“洗好澡了,爸爸在讲故事。”星宝把镜头转过去——陆承渊坐在儿童床边,手里拿着绘本。看见镜头,他点了点头。

“叔叔,”星宝把镜头转回来,小声说,“爸爸说你以前画了好多画。我能看看吗?”

沈砚心里动了一下:“什么样的画?”

“爸爸说有鲸鱼、有海,还有……”星宝努力想着词,“亮晶晶的东西。”

沈砚明白了——是他以前的作品。

“等叔叔去你家,带你去看。”他说。

“真的?”星宝眼睛更亮了,“那你什么时候来?”

沈砚顿了顿:“很快。”

又说了几句,陆承渊接过手机:“该睡了。”

屏幕晃了晃,沈砚看见陆承渊把手机拿开,对星宝说:“跟叔叔说晚安。”

“叔叔晚安!”星宝的声音传过来。

“晚安。”沈砚说。

视频挂了。沈砚看着暗下去的屏幕,心里一阵暖、一阵涩,还有点空落落的。

接下来的几天,日子好像恢复了正常。他按时去工作室,改设计稿,准备汇报——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。

他开始注意周围。

走在路上,会看看身后有没有人;回家时,会注意门口有没有异常;坐电梯,会看一眼同乘的人。

这是陆承渊那句“注意安全”带来的。他知道可能有点过头,但控制不住。

周三下午,他又去了陆氏。

会议室里,陆承渊和几个负责人已经到了。看见沈砚,陆承渊点点头,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停——像在确认什么。

“开始吧。”陆承渊说。

汇报挺顺利。沈砚展示了修改后的设计,深海系列现在有了完整的故事:从深海的暗,到慢慢出现的光,最后是鲸鱼跃出水面的瞬间。

“这个系列,我们想叫‘回响’。”沈砚说,“深海里的声音,要很久才能传到海面——就像有些记忆,要很久才能想起来。”

他说这话时,目光扫过陆承渊。男人在看设计稿,侧脸线条还是硬的,但眼神很专注。

讨论了一个多小时。结束的时候,其他人先走了,会议室里又剩他们俩。

“设计很好。”陆承渊合上文件夹,“比上次深。”

“谢谢。”沈砚开始收拾东西。

“星宝这周末有游泳课。”陆承渊忽然说,语气平常,“他想让你去看。”

沈砚手上顿了顿:“在哪儿?”

“市体育馆,儿童泳池。”陆承渊说,“你要是忙……”

“我有时间”沈砚打断他,“时间发我就行。”

陆承渊点点头,沉默了几秒,又问:“最近有没有遇到……什么不对劲的?”

沈砚摇头:“没有,都正常。”

“那就好”陆承渊站起身,“我送你下去。”

两人一起进电梯。密闭空间里,陆承渊身上那股深海信息素淡淡散开。沈砚忽然发现——自己好像开始习惯这个味道了。

电梯到一楼,门开了。

“不用送,我打车。”沈砚说。

陆承渊却跟着走出来:“让司机送你。”

“真不用……”

“沈砚。”陆承渊叫他的名字,声音低低的,“就当是让我安心。”

沈砚看向他。男人的眼神很认真,里面有种不容商量的坚持。

“……好。”沈砚最后还是答应了。

车来了,是陆承渊的司机。沈砚上车前,陆承渊递过来个小盒子。

“什么?”

“防身的。”陆承渊说得很简单,“带着,以防万一。”

沈砚打开盒子——里面是个很小的警报器,还有个能戴手腕上的定位器。

“我会看你的位置。”陆承渊说,“有情况按警报,我的人三分钟内到。”

沈砚看着手里的东西,心里复杂:“需要这样吗?”

“需要。”陆承渊说,“希望用不上,但不能没有准备。”

沈砚收下了。他上车,关上门。车窗降下来,陆承渊站在路边看着他。

“周六见”沈砚说。

“周六见”陆承渊点头。

车开走了。沈砚从后视镜里看见——陆承渊一直站在那儿,直到车转弯,看不见了。

他低头看手里的盒子,打开,把定位器戴在手腕上。很轻,几乎感觉不到。

到家后,沈砚收到陆承渊发来的游泳课时间和地址。后面还有条消息:“定位器显示正常。”

沈砚回了个“嗯”。

他走到窗前,看楼下的街。夜深了,路灯亮着,偶尔有车过去。

四年前,也是这样的晚上,他躺在手术台上,生死一线;陆承渊在外面等着,签了字,听着监护仪的警报。

四年后,他站在这里,戴着陆承渊给的定位器,准备去看他们的儿子学游泳。

命运真是说不清。

手机又震了一下。陆承渊发了张照片——星宝睡着了,怀里抱着沈砚送的拼图,已经拼好了一小半。

沈砚看着照片,嘴角不自觉弯了弯。

他想起陆承渊说的那句话:“鲸鱼在海里唱歌,虽然孤独,但歌声能传很远。”

也许,有些东西就算暂时忘了,也会在某个时候重新响起来——

像深海里的歌。

像记忆。

像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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