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六下午,沈砚站在陆家别墅门前,手里拎着一盒给星宝的拼图。膝盖已经不太疼了,但站在这扇深色木门前,他仍然觉得脚步有些沉。
开门的是陈铭。“沈先生,请进。陆总和小少爷在客厅。”
沈砚点点头,走进玄关。房子很大,装修是简洁的深色系,但到处都能看到孩子的痕迹——地毯上散落的积木,茶几边歪倒的绘本,冰箱门上贴着蜡笔画。
“叔叔!”
星宝从客厅跑出来,今天穿了件蓝色背带裤,像只欢快的小鸟。他跑到沈砚面前,眼睛亮亮的:“你真的来了!”
“答应你了啊。”沈砚蹲下来,把拼图递给他。
星宝开心地接过,抱在怀里,然后很自然地牵起沈砚的手:“爸爸在厨房!”
沈砚愣了一下。他以为会是保姆做饭。
被星宝拉着走进客厅,沈砚看到陆承渊正从厨房那边走过来。男人今天穿了件灰色毛衣,袖子挽到手肘,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一些。
“来了。”陆承渊冲他点点头,目光扫过他的膝盖,“腿好点了?”
“差不多了。”沈砚说,不自觉地看向厨房。灶台上炖着汤,香味飘过来。
“爸爸在炖排骨汤!”星宝抢着说,“他说叔叔受伤了,要喝汤。”
沈砚心里动了动,看向陆承渊:“你自己做?”
“很少做,不一定好吃。”陆承渊语气平常,但转身回厨房时,耳根有点泛红,“你们坐会儿,马上好。”
星宝拉着沈砚在沙发坐下,开始拆拼图盒子。沈砚环顾四周,注意到壁炉上方挂着一幅很大的画——深蓝色的海,一条鲸鱼的影子。
他心头微微一紧。
“那是爸爸最喜欢的画。”星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小声说,“他说海里有一条特别的鲸鱼。”
沈砚看着那幅画,没说话。
晚饭很简单,三菜一汤。星宝坐在两人中间,自己拿着小勺子吃饭,时不时抬头看看沈砚,又看看爸爸,眼睛弯弯的。
“叔叔,爸爸做的菜好吃吗?”他问。
“好吃。”沈砚说。味道确实不错,家常的味道。
陆承渊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,但给他添了碗汤。
饭桌上有点安静。星宝一直在说幼儿园的事,陆承渊偶尔应一声,沈砚大多时候听着,偶尔笑笑。
等星宝吃完饭,被保姆带上楼洗澡,餐厅里才真正安静下来。
窗外天黑了,餐厅的灯暖暖地亮着。就剩他们两个人。
陆承渊起身,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,倒了小半杯推给沈砚,又给自己倒了一杯。
他坐下来,看着沈砚:“现在想问什么,问吧。”
沈砚握着酒杯,手指有点凉。他等这一刻等了好几天,真到了这时候,反而不知道从哪开始。
沉默了一会儿,他开口:“四年前,到底出了什么事?”
陆承渊喝了口酒,看向窗外。他的表情很平静,但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。
“那时候,你怀孕七个多月。”他的声音很平,但沈砚听得出下面的暗流,“陆家内部出了问题。我二叔想夺权,他查到你是我最在意的人,决定从你下手。”
沈砚屏住呼吸。
“他们做了安排。”陆承渊继续说,每个字都像在冰上刻出来的,“在你的孕期补充剂里动了手脚,让你出现严重妊高症。血压飙升,水肿严重,出现了早产征兆。”
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,关节发白。
“我接到消息赶去医院,路上接到电话,说送你的救护车出了车祸。”陆承渊顿了顿,喉结滚动了一下,“车子从跨海大桥被撞下去,掉进海里。”
沈砚的心跳得很快。
“救援队打捞了半小时才把车拖上来。你在车里已经昏迷,羊水破了,宫缩很急。”陆承渊的声音低了下去,“救护人员把你从车里抬出来时,发现胎心在下降。他们一边做心肺复苏,一边往最近的医院冲。”
他停住了,像是在回忆那个混乱的夜晚。
“到医院时,你的血压已经测不到了。胎儿臀位,脐带绕颈三周,胎心越来越弱。”陆承渊看着酒杯里晃动的液体,“医生跟我说,必须立刻剖宫产,但你的状况……手术风险极大。”
沈砚脸色白了。剖腹产……难怪他腹部有那道疤。
“手术同意书是我签的。医生说,如果再晚十分钟,命……就保不住了。”陆承渊的声音发哑,“你在手术台上心脏停跳了一次,大出血,输了2000cc的血。星宝出生时没有呼吸,抢救了四分钟才哭出来。”
餐厅里安静得可怕。沈砚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。
“你在ICU住了三个月。脑部缺氧时间太长,医生说不确定能恢复多少。”陆承渊继续说,“我二叔的人一直在医院附近转,想确认你们是不是真的死了。我只能伪造死亡证明,连夜把你转到国外一家保密性极高的私立医院。星宝交给最信任的保姆,连出生证明都是托关系办的。”
他苦笑了一下:“那一年,我白天清理二叔的势力,晚上去医院看你。有时候看着你躺在那儿,身上插满管子,我会想……如果当初我没有标记你,没有让你怀孕,你是不是就不会经历这些。”
沈砚喉咙发紧:“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?我醒了之后?”
“因为我害怕。”陆承渊终于直视他的眼睛,那里面的脆弱是沈砚从未见过的,“怕你想起来那些痛苦。怕你看到星宝就想起在手术台上差点死掉的事。也怕……怕你怪我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更低:“医生说你身体损伤很重,那次生产……几乎要了你的命。就算你醒了,也不一定愿意再面对这些。”
沈砚沉默了。他想起自己腹部那道疤,想起体检时医生欲言又止的表情,想起自己信息素水平的异常。
原来是这样。
“那幅画,”陆承渊忽然说,目光看向客厅的方向,“是你进医院前一周画的。你说,等孩子出生,要教他认识海里的鲸鱼。”
沈砚跟着看过去。深蓝的海,孤独的鲸,角落里有很小的一点光。
“现在呢?”他问,“安全了吗?”
“二叔在牢里,但他的人没清干净。”陆承渊实话实说,“所以我一开始不想让你靠近星宝。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盯着。”
“可你还是让我来了。”沈砚说。
“因为星宝需要你。”陆承渊声音很低,“他从小没有母亲,我告诉他,他的另一个父亲在天上。但他看到你的第一眼……就认出来了。孩子的直觉,骗不了人。”
两人都没再说话。
楼上传来星宝和保姆玩闹的笑声,清脆得很,和餐厅里沉重的气氛像是两个世界。
“我想多陪陪他。”沈砚终于开口,“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,星宝是我儿子。我想看着他长大。”
陆承渊点点头:“好。但你要答应我,注意安全。有任何不对劲,马上告诉我。”
“我会。”
沈砚起身准备告辞。走到门口时,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幅画。
“我画的……”他轻声说。
“嗯。”陆承渊站在他身后,“你那时候说,鲸鱼在海里唱歌,虽然孤独,但歌声能传很远。”
沈砚看着画,心里某个地方微微发胀。那些失去的记忆,像深海的鲸,偶尔浮出水面,留下涟漪。
他转身走进夜色里。夜风吹在脸上,凉凉的。
回家的路上,他一直在想陆承渊说的话。妊高症,车祸,手术台上心脏停跳,大出血……每一个词都沉甸甸的。
但星宝活下来了,他也活下来了。
也许四年前的他,早就知道这条路不容易。但他还是选择了和陆承渊一起走下去。
现在,轮到四年后的他,决定要不要继续走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