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震

沈砚回到公寓，关上门，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。

膝盖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，但比起这个，脑子里那些汹涌的记忆碎片更让他难以承受。产房的灯光，婴儿的哭声，陆承渊通红的眼睛，还有那句“不想再看你死一次”。

他抱住头，深深地吸了口气。

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？谁要杀他？为什么要连孩子一起杀？

这些问题在他脑子里盘旋，却找不到答案。他只记得零星的片段——温暖的手掌，温柔的呼唤，还有……深海的冰冷和窒息感。

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林薇发来的消息：“沈老师，周一和陆氏的设计会议改到下午三点了，陆总那边临时有事。”

沈砚盯着屏幕上的“陆总”两个字，手指微微收紧。

那个男人现在在做什么？也在想今天发生的事吗？还是在部署更多的保护，就像他说的那样？

沈砚想起陆承渊最后看他的眼神，那种复杂的、掺杂着太多情绪的眼神。他忽然意识到，这四年，陆承渊可能过得并不比他轻松。

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孩子，打理庞大的公司，还要时刻警惕暗处的威胁，甚至要面对爱人“死亡”的事实。

沈砚闭上眼睛。

第二天是周日。沈砚一整天都没出门，膝盖的伤让他行动不便，更重要的是，他需要时间消化昨天的一切。

下午三点，门铃响了。

沈砚愣了一下，拄着临时找来的手杖走到门口，从猫眼看出去，看到的却是陈铭——陆承渊的特助。

他打开门。

“沈先生，打扰了。”陈铭手里提着几个袋子，礼貌地点头，“陆总让我送些东西过来。”

“什么东西？”

“一些外用药，对伤口恢复有帮助。”陈铭递过袋子，“还有一些食材。陆总说您腿不方便，可能出门采购有困难。”

沈砚接过袋子，沉甸甸的。里面除了药，果然还有新鲜的蔬菜水果，甚至有几盒半成品菜肴。

“陆总还让我转告，”陈铭继续说，语气依旧恭敬，“这段时间请注意安全，尽量减少单独外出。如果有任何异常情况，随时可以联系我。”

他递上一张名片，上面除了工作电话，还有一个手写的私人号码。

沈砚看着那张名片，沉默了几秒：“他呢？今天在忙什么？”

“陆总在陪小少爷。”陈铭回答，“小少爷昨天受了惊吓，今天情绪不太稳定，一直要找……您。”

最后那个字，陈铭说得很轻，但沈砚听清了。

他心里一紧：“星宝怎么样了？”

“已经好多了，就是有点粘人。”陈铭顿了顿，“陆总说，等您腿好一些，如果方便的话……”

“方便。”沈砚打断他，“随时都可以。”

陈铭点点头，又交代了几句用药注意事项，便告辞离开了。

沈砚关上门，看着手里的袋子和名片，心情复杂。

陆承渊在照顾他的生活，也在担心他的安全。这种细致入微的关照，和之前那个冷硬警告他“离远点”的男人判若两人。

周一上午，沈砚正在家修改设计图，手机响了。是个视频通话请求，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。

他犹豫了一下，接通了。

屏幕上出现的，是星宝红扑扑的小脸。

“叔叔！”孩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，带着雀跃，“你的腿还疼吗？”

沈砚的心一下子软了：“不疼了。星宝呢？今天有没有乖乖的？”

“有！”星宝用力点头，然后把镜头转向旁边，“爸爸说我可以给你打电话。你看，我在画画！”

镜头晃动着，对准了一张画纸。上面用稚嫩的笔触画了三个手牵手的小人，两个高的，一个矮的。矮的那个在中间，笑得很开心。

“这个是我，这个是爸爸，”星宝的小手指着画，“这个是叔叔！”

沈砚看着那幅画，喉咙有些发紧。

“叔叔，”星宝又把镜头转回来，眼睛亮晶晶的，“你什么时候再来陪我玩？爸爸说你的腿好了就可以。”

“很快。”沈砚轻声说，“等叔叔腿好了，就去看你。”

“那我们拉钩！”星宝伸出小拇指，凑近镜头。

沈砚也伸出小拇指，隔着屏幕，完成了这个幼稚的约定。

又聊了几句，星宝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。视频结束后，沈砚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，久久没有动。

下午三点，他准时出现在陆氏集团。

会议进行得很顺利。陆承渊公事公办，对设计提出了几个专业的修改意见，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，仿佛周末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。

只是在会议结束时，等其他人都离开后，陆承渊才开口：“腿怎么样了？”

“好多了。”沈砚整理着文件，“谢谢你的药。”

陆承渊点点头，沉默了片刻：“星宝今天给你打电话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他……”陆承渊似乎想说什么，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，只是说，“他很喜欢你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沈砚抬起头，看着他，“我也喜欢他。”

两人对视了几秒，空气里有种微妙的张力。

“关于四年前的事，”陆承渊终于说，“我会找时间详细告诉你。但不是现在，也不是在这里。”

“什么时候？”

“等你腿好了。”陆承渊站起身，“这周末，如果你愿意，可以来家里吃饭。星宝一直念叨。”

这个邀请来得突然，沈砚愣了一下，随即点头：“好。”

“到时候，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。”陆承渊的声音很低，“但你要有心理准备，有些事……可能比你想象的更糟。”

沈砚看着他的眼睛，在那片深海里，他看到了沉重的过去，和未知的将来。

“我已经准备好了。”他说。

陆承渊点点头，没再说什么，转身离开了会议室。

沈砚独自站在落地窗前，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。他知道，这顿家宴不会只是一顿饭那么简单。

那是通往真相的入口，也是重新走进那个他曾经属于过的家庭的开始。

而这一次，他不会再逃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