摊牌

第六章：摊牌

医务室里的空气凝固了。

沈砚问出那句话后，眼睛死死盯着陆承渊。他看到男人的脸瞬间没了血色，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睛里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慌乱。

“你……”陆承渊的声音干涩得厉害，“你想起什么了？”

“够多了。”沈砚的声音很轻，却像刀子一样锋利，“产房。你握着我的手。孩子出生时的哭声。”他顿了顿，“还有，你叫我‘阿砚’。”

最后两个字，他说得很慢。这个称呼从他口中说出来，带着一种奇异的陌生感，却又莫名地熟悉。

陆承渊的身体晃了一下，伸手扶住了窗台。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
窗外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，和医务室里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“为什么骗我？”沈砚问，声音里压抑着太多情绪，“为什么不告诉我，星宝是我的儿子？”

陆承渊没有立即回答。他转过身，背对着沈砚，肩膀微微起伏，像是在调整呼吸。过了好一会儿，他才开口，声音沙哑：

“因为有些事，忘了比记着好。”

“忘了比记着好？”沈砚觉得胸口堵得慌，“忘了我的孩子？忘了我是他父亲？陆承渊，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？”

“凭我不想再看你死一次！”

陆承渊猛地转过身，眼睛通红。这句话像是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的，带着压抑了四年的痛苦和恐惧。

沈砚愣住了。

“四年前的那场‘意外’，”陆承渊走到他面前，双手撑在病床两侧，把他困在中间，“根本就不是意外。是有人要你死。要你和孩子一起死。”

沈砚屏住了呼吸。

“我当时……”陆承渊的声音低下去，带着压抑的颤抖，“我没有保护好你们。你坠海，重伤，在ICU躺了整整三个月。医生下了三次病危通知，说你可能永远醒不过来，就算醒了，也可能……什么都忘了。”

他停住了，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，眼神空洞了一瞬。

“我花了很大的代价，才让外界相信你已经不在了。”他继续说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，“只有你‘死’了，那些人才会罢手。我让你消失，是为了保护你，也是为了保护星宝。”

沈砚怔怔地看着他。这个总是冷硬强势的男人，此刻眼眶泛红，声音沙哑，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脆弱和疲惫。

“这四年，我每一天都在后悔。”陆承渊看着他，眼神复杂得像深海，“后悔当初不够谨慎，后悔让你陷入危险……也后悔现在让你卷进来。”

门外传来脚步声，越来越近。是星宝和老师回来了。

陆承渊迅速直起身，脸上的表情在瞬间收敛。等星宝推门进来时，他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陆承渊，只是眼角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。

“叔叔，你好点了吗？”星宝跑到床边，担心地看着沈砚的膝盖。

沈砚摸摸他的头：“好多了。”

他抬头看向陆承渊。男人站在窗边，阳光在他身上镀了层金边，却显得格外孤独，像是背负着什么沉重的东西，独自站了太久。

回去的路上，三个人都很沉默。

星宝大概是累了，上车没多久就靠在儿童座椅上睡着了，小手还无意识地抓着沈砚的一根手指。

沈砚坐在副驾驶，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。他的脑子很乱，各种画面和声音交织在一起——冰冷的产房，婴儿的哭声，陆承渊通红的眼睛，还有那句“不想再看你死一次”。

车在沈砚公寓楼下停住。

“谢谢你今天陪星宝。”陆承渊说，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，但仔细听，还是能听出一丝疲惫。

沈砚没有立即下车。他转过头，看着陆承渊：“那些想害我的人，现在还在吗？”

陆承渊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：“我不确定。但这几年，我一直让人留意。”

“所以你现在还是在保护我，”沈砚说，“用你的方式？”

陆承渊没有回答，只是沉默地看着前方。

沈砚打开车门，下车前说了一句：“星宝也是我的儿子。从今天起，这件事，我们得好好谈谈。”

他关上车门，没有回头。

陆承渊看着他的背影走进楼道，久久没有发动车子。后视镜里，星宝在睡梦中喃喃了一句：“爸爸……香香叔叔……”

陆承渊苦笑着摇摇头，伸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发。

有些事情，一旦被揭开，就再也回不去了。而更危险的是，他不知道这场揭开，会带来什么后果。

他拿出手机，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
“是我。”他低声说，“他想起了一些事。加强保护，注意所有可疑动向。”

挂断电话后，他最后看了一眼沈砚公寓的窗户，终于发动了车子。

夜色渐浓，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。有些真相已经浮出水面，而有些危险，可能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