膝盖的伤让许疏月走路变得有些不便。第二天早上,当他慢步走进教室时,发现自己的椅子上放着一个软垫。
灰色的,很干净。
他脚步微顿,目光在教室里扫过。大部分同学都在埋头早读,只有斜后方那个位置,周潇齐正趴在桌上,似乎睡得正沉,脑袋歪向一边,露出线条利落的侧脸。
许疏月什么也没问,安静地坐下,将软垫垫在椅子上。柔软的触感缓冲了硬木椅面的不适。
课间,他起身去洗手间。回来时,看到周潇齐正站在他的座位旁,手里拿着他的水杯。
“路过,顺手。”周潇齐把装满温水的水杯放在他桌上,语气随意,像在解释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行为,“少走动,好得快。”
许疏月看着那杯水,蒸腾起细微的热气。他沉默地点了点头。
这种默不作声的照顾持续了几天。一个午休,教室里闷热而嘈杂。许疏月合上看到一半的书,扶着桌子慢慢站起身。
周潇齐正和后排几个男生说笑,目光却一直留意着他。见他动作,立刻走了过来。
“要去哪儿?”
“天台。”许疏月说,“这里有点吵。”
周潇齐看了看他还有些不便的腿,眉头微蹙:“我扶你上去?”
“不用。”许疏月拒绝得很干脆。
周潇齐没再坚持,看着他独自一人慢慢走出后门。他在原地站了几秒,忽然没了和哥们儿闲聊的兴致,抓起桌上没看完的漫画书,也跟了上去。
教学楼的顶层天台,是学校里一块被许多人遗忘的角落。铁门有些锈蚀,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。
天台上空无一人,只有大片倾泻的阳光和微燥的风。许疏月靠在阴影处的栏杆旁,闭着眼,感受着风吹散鬓角薄汗的凉意。
脚步声自身后响起。他睁开眼,看到周潇齐走了过来,学着他的样子,靠在旁边的栏杆上。
“这儿挺舒服。”周潇齐没看他,望着远处操场上奔跑的人影,像是在自言自语。
许疏月没接话,重新闭上眼睛。
两人就这么一左一右地靠着,共享着这片难得的安静。谁也没再说话,只有风声在耳边轻拂。
过了不知多久,周潇齐偷偷侧过头,看向身边的人。
许疏月似乎真的睡着了。头微微歪着,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,在眼睑下投出柔和的阴影。阳光透过栏杆缝隙,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跳跃,连脸上细微的绒毛都看得分明。
周潇齐的目光掠过他淡色的嘴唇,挺直的鼻梁,最后落在他膝盖上,从校服裤破损处隐约透出的白色纱布上。
他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,像被羽毛轻轻搔过。一种陌生的、想要守护什么的感觉,悄然滋生。
他收回目光,也学着许疏月的样子闭上眼睛,嘴角却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,微微向上弯起。
从那以后,天台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去处。有时许疏月先到,有时周潇齐更早。他们并不总是交谈,更多时候是各自做着的事——一个看书,一个听音乐或者补觉。
但某种无形的纽带,就在这片阳光与寂静中,慢慢编织成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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体育课的长跑测试后,关于许疏月的议论似乎少了一些。但另一种目光,开始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和周潇齐之间。
周潇齐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,游泳队的王牌,长相出众,性格开朗。他身边总是围着朋友,突然之间对一个沉默寡言的转学生如此关照,难免引人注目。
有几次,当周潇齐自然地帮许疏月接过沉重的作业本,或者在他值日时默不作声地帮他擦掉黑板高处他够不到的地方时,许疏月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、带着探究和些许讶异的视线。
他并不喜欢这种关注,这让他感到不适。他习惯于隐匿在人群的阴影里,周潇齐却像一轮太阳,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到了光亮处。
一次数学小测,许疏月早早答完,将试卷推到桌角。周潇齐坐在他斜后方,正对着最后一道大题抓耳挠腮。
他犹豫了一下,趁着监考老师转身的间隙,极快地将自己的试卷往旁边挪了半分,确保某个关键的计算步骤能落入周潇齐的视线。
周潇齐愣了一下,目光飞快地扫过那清隽工整的字迹,瞬间醍醐灌顶。他赶紧低下头,刷刷写起来。
交卷后,周潇齐几步追上正要离开教室的许疏月,手臂搭上他的肩膀,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:“可以啊你!谢了!”
这亲密的动作和不算小的音量,立刻引来了旁边几个女生的窃笑和低语。
许疏月身体微微一僵,不动声色地将周潇齐的手臂从自己肩上移开。
“不用。”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几分,说完便加快脚步,独自走向走廊尽头。
周潇齐看着他那几乎可以说是“落荒而逃”的背影,又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臂,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,眉头困惑地拧了起来。
他有点搞不明白,这个人,为什么总是忽远忽近,像抓不住的月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