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萧冉步出杂货铺那低矮的门框，仿佛不是走入剑拔弩张的包围圈，而是踏上了专属她的舞台。晦暗的天光落在她身上，那身粗糙的祭品白袍竟被她穿出了流云般飘逸的气质，与周围破败的环境、银亮却冰冷的盔甲形成了极致反差。

为首的凯尔骑士长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，冰冷的金属面甲遮挡了他的表情，但那双透过观察孔露出的眼睛，却锐利如鹰隼，紧紧锁定在萧冉身上。他收到的命令是逮捕引发神殿异象的“妖女”，但眼前这个女人……身上没有半分邪祟之气，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澄澈与……高贵？这感觉让他握剑的手下意识更紧了些。

“妖女！放弃抵抗，跪下受缚！”凯尔的声音透过面甲，带着金属的嗡鸣，试图以气势压人。

萧冉甚至没看他，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那些严阵以待的士兵，他们的紧张、恐惧，以及一丝被命令驱使的坚定，都如同清晰的波纹映照在她感知里。最后，她的视线回到凯尔身上，带着点评估的意味，轻轻“唔”了一声。

“盔甲擦得很亮，”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评论天气，“可惜，里面的人好像有点……僵硬。”

这轻飘飘的一句话，让凯尔心头莫名火起，更有一丝被看穿的不适。他确实全身肌肉紧绷，如临大敌。

“放肆！”凯尔厉喝，不再多言，长剑一挥，“拿下！”

最前排的四名亲卫士兵立刻挺矛刺来，动作整齐划一，带着训练有素的狠厉。他们可不像之前神殿那些普通守卫，这是城主的精锐！

然而，他们的长矛在距离萧冉尚有三尺远的地方，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而极具韧性的墙壁，再也无法前进半分。任凭他们如何咬牙发力，脸憋得通红，矛尖只能在空气中徒劳地颤抖，发出轻微的“嗡嗡”声。

萧冉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施法手势。她只是站在那里，周身仿佛自带一个绝对的领域。

凯尔瞳孔骤缩。这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魔法或神术！

“攻击！一起上！”他再次下令，声音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。

更多的士兵涌上，刀剑并举，从四面八方扑向萧冉。一时间，狭小的巷道里寒光闪烁，杀气弥漫。

萧冉终于动了。她只是微微侧身，如同闲庭信步般向前走了一步。就是这看似随意的一步，却巧妙地避开了所有武器的轨迹。一名士兵收势不及，一刀砍向了旁边的同伴，幸好那人反应快，用盾牌挡住，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。

她又抬起手，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。

“叮——”

一声清脆如玉石交击的鸣响荡漾开来。

所有挥向她的金属武器——无论是长剑、短刀还是矛尖——都在瞬间覆盖上了一层晶莹的冰霜，并且迅速向剑柄、刀柄蔓延。刺骨的寒意顺着武器传递到士兵们手上，冻得他们惊叫松手。一时间，“叮叮当当”的武器落地声响成一片，那些精钢打造的武器表面都凝结着美丽的冰花纹路，在晦暗光线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。

没有人能靠近她三步之内。

凯尔看得心头骇浪滔天。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。他猛地一夹马腹，战马人立而起，带着千钧之势，他手中的华丽长剑闪耀起斗气的光芒，一道凌厉的剑气脱离剑身，如同半月斩向萧冉！

这是他苦修多年的战技，足以劈开岩石！

萧冉这次连躲都懒得躲。她只是抬起眼，看向那道飞来的剑气。

那道凝实的、足以致命的剑气，在飞到她面前时，就像冰雪遇到了炽阳，无声无息地……消散了。连一丝微风都没能掀起她的衣角。

凯尔僵在马上，保持着挥剑的姿势，大脑一片空白。他的最强一击，就这么……没了？

就在这时，杂货铺里，那个一直躲在门后瑟瑟发抖、穿着打补丁粗布裙的少女——老巴克的孙女莉娜，正透过门缝偷偷看着外面。她原本害怕得快要哭出来，但当她看到那个白衣姐姐如同传说中的精灵（或者女神）一般，在刀光剑影中从容漫步，挥手间冻结兵器，一个眼神就化解了骑士长大人的恐怖攻击时，她那双原本充满畏惧的棕色大眼睛里，逐渐亮起了一种混合着震撼、崇拜与向往的光芒。

原来……一个人，可以这样强大，这样……美丽。不是那种娇弱的花朵之美，而是像……像传说中的巨龙，像划破夜空的流星，自由，无畏，光芒万丈。

巷子另一头的屋顶阴影下，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斗篷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。他（或者说她？身形被宽大斗篷遮掩，难以分辨）抱着手臂，倚靠在烟囱旁，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，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角。他/她静静地看着下方那场“不对称”的冲突，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白衣身影，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味和探究。

“有趣……”一声极低的、带着磁性的呢喃消散在风中。

萧冉自然感知到了这些额外的“观众”。她并不在意。她走到凯尔的马前，那匹训练有素的战马竟然后退了一步，不安地打着响鼻，动物本能让它感受到了无法抗拒的威压。

她仰头，看着马背上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骑士长。

“现在，”萧冉开口，声音依旧平和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可以心平气和地，带我去见城主了吗？”

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，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：

“或者，你还想再试试，是你的剑快，还是我的‘心情’变化快？”

凯尔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，面甲下的脸颊滚烫。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和权威，在这个女人面前如同孩童的玩具般可笑。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，但同时，一种更复杂的、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情绪，如同细微的藤蔓，悄悄探出了头——那是面对绝对强大、无法理解的存在时，混合着挫败、震惊，以及一丝……难以言喻的吸引。

他最终，艰难地，缓缓地，收剑入鞘。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巷道里格外刺耳。

“……请。”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，调转马头，示意士兵们让开道路。

萧冉微微一笑，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。她迈步前行，步伐从容，所过之处，那些被冻结的武器上的冰霜悄然融化，恢复如初，只是握着它们的主人，心境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。

莉娜在门后捂住了嘴，眼睛亮晶晶的，心脏怦怦直跳。

屋顶上的灰色身影轻笑一声，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阴影中。

吸引，已经开始。如同平静湖面投下的石子，涟漪，正一圈圈扩散开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