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 她缝的是命,不是梦
那一阵风没能吹进全封闭的防弹玻璃,却吹动了庭院里那排刚洗好的床单。
苏念站在落地窗前,瞳孔微微收缩。并不是在看风景,而是在算数。
亚麻混纺,经纬密度四十支。
风吹起时,布料下坠的弧度沉重且滞涩,不像丝绸那样顺滑,却带着一股子死不回头的倔强。
像极了五年前她在巴黎那间地下室里摸过的法国雪纺。
足够了。
当晚,熄灯号响过三遍。
监控探头红色的工作指示灯像一只充血的鬼眼,死死盯着病床。
被窝里,苏念背对着光源,手里捏着那枚磨得只剩一寸长的发卡。
她屏住呼吸,指尖挑开枕头内衬的锁边,那是棉质最长、韧性最好的部分。
一下,两下。
棉线被一寸寸抽出,勒进指尖的肉里,泛起细密的白痕。
她感觉不到疼,只觉得兴奋。
这是她的线,是她反击的绞索。
次日午后,程姨送来了加了蜂蜜的温牛奶。
“苏小姐,趁热。”老人的手在抖,眼神却不住地往门外的守卫身上瞟。
苏念伸手去接,指尖刚触碰到杯壁,手腕却诡异地一翻。
“哐当!”
玻璃杯砸在大理石地面上,乳白色的液体混合着碎玻璃炸开,溅湿了程姨的裤脚。
“哎呀!我该死,我没拿稳……”程姨慌忙蹲下身去擦拭。
就在两只手交错在地面的一瞬间,苏念极快地从袖口抖出一张折成蝴蝶形状的锡纸——那是昨天药片包装纸的反面,上面用指甲刻画着锅炉房的泄压阀位置。
纸蝶滑入程姨宽大的袖口,与此同时,苏念冰凉的指尖在老人满是老茧的掌心里重重划过。
三短,一长停。
程姨浑身猛地一僵,抬头看向苏念。
苏念面无表情,眼神空洞地盯着地上的那一滩奶渍,仿佛刚才传递摩斯密码的人不是她。
“布料,血,绣。”
那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死咒。
入夜,程姨借着收脏衣篓的机会,带回了一小包深褐色的粉末。
那是后院花坛里晒干碾碎的止血草灰。
苏念将粉末倒进牙刷柄被挖空的空腔里。
深夜两点,病房死一般的寂静。
苏念躲在被子里,咬破了食指。
鲜红的血珠冒出来,滴入草木灰中,再用发卡搅拌。
铁锈味混合着草药的苦涩,调和出一种接近干涸血迹的暗红,浓稠得像夜色本身。
她扯过那块早已藏好的亚麻布片,开始刺绣。
没有设计图,所有的线条都在她脑子里烧得滚烫。
第一针,落下。
这一针不在布料中心,而在边缘,代表X9项目第一个死于心脏衰竭的试药者。
针脚细密而疯狂。
暗红色的线条在灰白的布面上蜿蜒,乍一看像是梵高笔下扭曲的星轨,充满了某种不可名状的艺术美感。
但这根本不是什么星星,这是加密的时间轴,是每一个受害者死亡的精确坐标。
最后一针,狠狠扎在“心脏”的位置。
苏念收线,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粗糙的纹理,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。
“这一针,缝的是你们欠我的命。”
傅家大宅,书房。
秦秘书将平板电脑轻放在红木桌案上,屏幕的光映亮了傅承枭眼底的红血丝。
“‘涅槃基金会’确认参展,作品匿名,编号A07。”秦秘书的声音压得很低,“据前线消息,这件作品将在压轴环节展出。”
傅承枭没说话,目光锁死在那张模糊的预展海报上。
灰烬之中,一道金线撕裂黑暗,如利刃出鞘。
题名:《破晓》。
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,像是被那根金线生生勒住。
记忆如潮水般倒灌——五年前的颁奖礼,苏念站在T台尽头,那条同名的裙子让整个时尚界为之失声。
那时她回头看他,眼里的光比镁光灯还要耀眼。
他下意识地抬手,隔着衬衫抚摸胸口的一处旧疤。
那是那一晚拥抱时,她裙子上的别针划破的。
当时只道是寻常,如今再摸,竟全是遗憾的棱角。
他点开监控分屏。
画面里,那个女人正坐在昏暗的床头灯下,低头缝制着什么。
动作熟练,专注,透着一股近乎神圣的仪式感,与这座精神病院格格不入。
“傅少,要不要……”秦秘书试探着问,“那可能是违禁品。”
傅承枭看着屏幕里苏念侧脸落下的一缕碎发,那是他许久未见的生动。
如果是疯,那就让她疯到底。
“关闭B区所有监听设备。”傅承枭闭上眼,身体重重靠向椅背,声音沙哑得像含了一把沙砾,“让她……做完它。”
暴雨如注。
阿九像一只黑色的壁虎,悄无声息地潜入西厢洗衣房。
在这一批即将报废销毁的病号服夹层里,手指触碰到了一块硬物。
防水油纸包裹着那块绣片,带着苏念的体温和血腥气。
阿九将东西贴身收好,消失在雨幕中。
城东废弃钟楼顶层,沈知节指尖夹着烟,看着远处傅家大宅的方向,接过了那个湿漉漉的包裹。
打开油纸的那一刻,这个见惯了风浪的男人,指尖竟微微颤抖。
这不是设计,这是来自地狱的宣战书。
与此同时,城市另一端的豪华酒店套房内。
白薇正对着镜子调整着那一身价值不菲的高定礼服,助理在一旁递上行程表:“白小姐,明天的记者会已经安排好了。按照您的吩咐,我们会正式宣布推出‘纪念林婉清’系列,作为您冲击国际金顶奖的核心作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