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章 谁偷了她的光
聚光灯像无数把手术刀,同时切向台上的女人。
白薇深吸一口气,眼角恰到好处地泛起红晕,指尖颤抖着展开那一沓泛黄的画纸。
“各位,这是苏念在精神病院的一千八百个日夜里画下的。”她声音哽咽,像是含着碎玻璃,“她在神志不清时反复描绘这些线条,医生说,这是她潜意识里对害死我姐姐林婉清的忏悔。我整理了这些混乱的笔触,将它们变成了‘纪念林婉清’系列。这不仅是设计,更是罪人的赎罪券。”
快门声连成一片暴雨。
台下记者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,笔尖飞速记录着这充满爆点的豪门恩怨。
就在这时,发布会现场那块巨大的LED背景屏突然闪烁了一下。
原本展示白薇概念图的画面被强行切断,取而代之的是巴黎时装周新锐奖的实时转播信号。
画面正中央,一幅名为《破晓》的巨幅特写轰然炸开。
那是一块并不平整的亚麻布,上面用暗红色的丝线——不,看着更像干涸的血迹,绣出了一团扭曲却极具张力的星云。
全场死寂。
三秒后,人群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:“等等,你们看那个构图!”
“这跟白薇刚才展示的‘忏悔录’手稿……除了材质不同,线条走向简直一模一样!”
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,窃窃私语瞬间变成了沸腾的开水。
有人举起手机,将台上白薇手里的画稿与大屏幕上的《破晓》同框比对。
弹幕像病毒一样疯涨:
抄袭?还是撞车?
那个《破晓》的作者是匿名的!
如果苏念是疯子,那这个匿名大神是谁?难道疯子也会参加时装周?
白薇脸上的悲悯面具裂开了一道缝。
她猛地回头,死死盯着大屏幕,手指因为过度用力几乎抠破了手里的画纸。
与此同时,城西精神病院。
铁门下方的送餐口被哐当一声拉开。
程姨佝偻着背,将不锈钢饭盒推进来,动作比往常慢了半拍。
苏念坐在床角,没有立刻去碰筷子。
她的手伸向饭盒底部,指甲抠开那层被热气熏得发软的硬纸板——那是一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晚报副刊。
头版标题粗黑刺眼:《神秘设计师重现人间?天才还是疯子?》
配图正是那幅《破晓》的高清翻拍。
苏念平静地展平报纸,指腹沿着那粗糙的印刷纹理缓缓滑动。
她的视线没有停留在那些惊悚的标题上,而是定格在图片右下角。
那里,几位国际资深评委用红笔圈出了刺绣纹样中极其隐蔽的一处乱针。
在外行眼里,那是线头的堆积。
但在苏念眼里,那是她用摩斯密码排列的坐标。
0743BV02。
五年前车祸发生的精确时间:七点四十三分。
BV:白薇。
02:那是白薇在地下实验室的工牌代号。
她赌赢了。
那位叫安娜·贝尔的评论家,果然是个细节控,她看懂了藏在艺术背后的求救信号,并把它公之于众。
苏念闭上眼,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弧度。
这世上没有疯子,只有被逼哑了的正常人。
现在,哑巴开口说话了。
此时的傅氏大楼顶层,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。
一只精致的骨瓷杯在墙上炸得粉碎。
白薇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昂贵的高定礼服,胸口剧烈起伏,妆容在冷汗中显得有些狰狞。
“谁干的!资料怎么会泄露给那个该死的匿名设计师!”
角落里,负责苏念病情的周医生抖得像筛糠:“白小姐,那些草图……本来就是苏念发病时候乱画的,我们只是按您的要求把它们收集起来……也许,也许是巧合?”
“巧合?”白薇冷笑一声,踩着满地碎瓷片逼近,高跟鞋发出尖锐的声响,“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巧合!一定是有人在帮那个疯女人!”
她猛地转身,抓起桌上的座机,指关节泛白:“听着,马上发通稿。就说‘某匿名设计师’涉嫌剽窃精神病人的涂鸦,极其无耻。强调苏念是个没有任何民事行为能力的重度精神病患,一个疯子,怎么可能创作出参加时装周的作品?那是我的灵感!我是唯一的继承者!”
挂断电话,她手忙脚乱地从保险柜里翻出那沓所谓的原始画稿,塞进档案袋:“把这些送去鉴定机构,这才是证据!”
半小时后,这些文件摆在了傅承枭的办公桌上。
书房里没开灯,只有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高挺的鼻梁上,投下一片阴翳。
傅承枭手里夹着烟,烟灰积了长长一截,却始终没有抖落。
他的目光像鹰隼一样,在那几张被白薇称为铁证的原始画稿上扫视。
不太对劲。
作为曾经受过特工训练的人,他对痕迹有着近乎变态的敏感。
他带上白手套,将画稿放入高倍扫描仪。
屏幕上,纸张的纤维纹理被放大数千倍。
前五张图,笔触凌乱、癫狂,纸张有被反复揉搓和泪水浸泡的痕迹,符合苏念在发病时的状态。
但后三张——也就是跟《破晓》构图最接近的那三张,纸面太干净了。
线条虽然也是乱的,但这种乱,透着一种刻意的模仿感,就像是一个正常人在努力假装自己是个疯子。
而且,这三张纸的边缘氧化程度,和前五张有细微的色差。
傅承枭眯起眼,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,调出了苏念五年来所有的医疗监控记录和物品清单。
没有。
这三张画,根本不在医院的存档里。它们是凭空冒出来的。
一种荒谬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。
如果这三张图是伪造的,那白薇为什么要伪造一个疯子的涂鸦?
除非……真正的原稿,她拿不出来,或者,真正的原稿里藏着不能让他看见的东西。
傅承枭将扫描图像拉到最大,在一张画稿不起眼的左下角阴影处,发现了一处极淡的铅笔印痕。
像是作画时不小心留下的压痕,肉眼几乎不可见。
他调整对比度,那个模糊的印记逐渐清晰。
那不是乱线。
那是四个连笔的字母:SN01。
傅承枭瞳孔骤缩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。
苏念01。
这是苏念大学时代最喜欢的习惯,那是她每一张设计初稿上的防伪标识,只有极少数亲近的人才知道,因为那是他们曾经打赌时的玩笑——她说她是独一无二的01号。
如果是她在精神病院发疯时的涂鸦,怎么可能保留着五年前大学时期的理智习惯?
除非……她根本没疯。
或者,这五年来,有人在用一个清醒的灵魂,演一场疯魔的戏。
“秦秘书。”傅承枭的声音哑得吓人,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,“把这几张纸送到痕迹鉴定科,我要知道上面的笔迹形成时间和纸张批次。还有——”
他猛地合上电脑,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暴戾与惊惶。
“备车,去精神病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