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章 谁在说谎
医疗档案室的电子锁发出一声哀鸣,被暴力破坏的门板重重撞在墙上。
满地狼藉。
傅承枭坐在文件堆里,领带早已扯松,那双素来冷静如深潭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。
在他面前的三块宽屏显示器上,密密麻麻的波形图正疯狂跳动。
那是苏念这五年来的所有脑电监测记录。
“把音频轨叠上去。”傅承枭的声音很轻,像是指甲刮过黑板。
技术员颤抖着手敲下回车。
两条轨道重合了。
诡异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房间。
屏幕上,每一次代表“精神崩溃”的θ波红线剧烈震荡,都精准地对应着某个特定的外界音频频率。
第一次震荡,对应的是五年前林婉清葬礼的现场录音,哀乐响起的第一秒。
第二次震荡,对应的是傅家每年除夕的敲钟声。
第三次,也是最剧烈的一次,对应的是他在病房外对医生吼出的那句——“这种毒妇,死不足惜。”
傅承枭死死盯着那根红线。
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,指甲几乎嵌进掌心。
医学常识里,精神分裂患者的脑波是无序的、混乱的杂音。
但苏念的脑波是一张严丝合缝的网。
她的大脑没有失控,而是在精准地捕捉、识别、然后做出痛苦的应激反应。
她在听。她一直都在听。
“滚出去。”傅承枭低吼。
技术员连滚带爬地逃离。
傅承枭猛地将手边的烟灰缸砸向屏幕,玻璃炸裂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。
她不是疯了。
她是在记仇。
与此同时,主宅东侧的露台。
白薇端着红酒,听着电话那头陈护工的汇报,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。
“你说她在敲摩斯码?”白薇晃了晃酒杯,猩红的液体挂在杯壁上,像血,“一个连大小便都需要提醒的疯子,还会用床栏杆发报?陈叔,你是不是恐怖片看多了?”
“可是白小姐,那个节奏真的很怪……”
“行了。”白薇不耐烦地打断,“既然你想表现,那就换掉B区所有的监听设备,换成军工级的。另外,让周医生今晚就把‘深度记忆覆盖’做了。我不想再听到她嘴里冒出任何以前的人名。”
挂断电话,白薇抿了一口酒。
夜风很冷,但她心里的火烧得正旺。
只要苏念彻底变成白痴,傅家夫人的位置就是她的。
二十分钟后,B区。
周医生手里的针管推进了苏念的手臂。
淡蓝色的液体顺着血管蔓延,那是市面上最新的神经抑制剂,足以让一头成年大象昏睡三天。
苏念躺在床上,瞳孔开始涣散,呼吸变得粗重。
“睡吧……”周医生轻声诱导,“忘掉那些火,忘掉那些人……”
“爸爸……”苏念突然开口,声音含混不清,像是梦呓。
周医生手一抖。
“爸爸说……X9项目……会杀人……”苏念的头偏向一侧,口水顺着嘴角流下,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,“林婉清签了字……白薇……也签了……”
周医生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笔尖悬在记录本上,迟迟落不下去。
X9项目知情同意书。
那是五年前的一级机密,只有核心圈的三个人知道。
这个疯子……怎么会记得这个?
他惊恐地看向苏念,却发现对方依然是一副痴傻的模样,仿佛刚才那几句话只是大脑皮层乱码后的无意识拼凑。
“加大剂量。”周医生咬着牙,又推了一针。
确认苏念彻底不动了,他才慌乱地收拾东西离开。
铁门关上的瞬间,床上的“尸体”眼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。
药物确实在大脑里横冲直撞,试图撕裂她的意识防线。
苏念咬破了舌尖,用铁锈般的腥甜味强行以此维持清醒。
肌肉已经麻痹了,动不了,但这正是她要的效果。
只有在真正的生理性昏迷状态下,那些窃听者才会放松警惕。
她开始轻哼。
声音很小,像是无意识的喉鸣。
“月光光……照地堂……”
这是一首粤语童谣。
但在苏念的哼唱里,每一句歌词的尾音都被诡异地拖长了半拍。
那不是走调。
那是只有她和“猎人”阿九才懂的频率锁。
这间屋子里新换的军工级监听设备,会忠实地捕捉这段音频,上传到傅家的安保云端。
而在云端的数据流里,早就植入了一个休眠的爬虫程序。
一旦捕捉到特定频率的声纹,程序就会苏醒,将这段音频转化为地理坐标和行动倒计时。
苏念闭着眼,嘴角在黑暗中极其艰难地扬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。
傅承枭,白薇。
这首童谣不是求救信号。
这是宣战的战鼓。
书房的灯光昏暗如豆。
秦秘书推门而入,脚步声急促:“傅总,查到了。‘涅槃基金会’上个月从德国购入了一套经颅磁刺激仪,型号和我们刚淘汰的军用设备完全一致。”
傅承枭猛地抬头,指间的香烟烧到了尽头,烫到了皮肤他也浑然不觉。
“这套设备的使用权限极高,通常用于重度脑损伤修复。”秦秘书将一份加密文件放在桌上,“但我查了他们的服务名单,目前只有一名在册患者。”
“谁?”
“档案编号SN01。”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SN。苏念。
01。第一个,也是唯一一个。
一个被关在地下室五年的“疯子”,在外面竟然有一个为她量身打造的顶级医疗基金会?
“出去。”
傅承枭的声音嘶哑得厉害。
秦秘书退下后,他戴上了专业的降噪耳机,按下了播放键。
那是五年前的一盘老磁带,里面录着苏念还没疯时,哄孩子睡觉唱的摇篮曲。
那是他唯一的慰藉,也是他每晚入睡的药。
但今晚,他不做任何情感投射。
他的手指在调音台上飞快滑动,切掉了人声,切掉了背景噪音,只保留了20赫兹以下的超低频段。
音箱里传来了沉闷的、有规律的声响。
呼——吸——(轻微的哨音)——呼——
傅承枭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那是哮喘患者特有的气道痉挛声。
这种哨音极其微弱,如果是清醒状态下刻意伪装,呼吸肌的紧张程度会导致声波频率改变。
但这段录音里的频率,松弛、自然、却又带着病理性的阻塞。
她没骗过他。
至少在身体的痛苦上,她从来没有骗过他。
那该死的哮喘是真的,那五年来每一次窒息的折磨都是真的。
既然痛是真的,为什么要用“疯”来掩盖?
除非,清醒比疯狂更让她绝望。
又或者,她在保护什么东西,必须以“疯子”的躯壳作为掩护。
傅承枭摘下耳机,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,连血液都开始逆流。
他以为自己是掌控一切的神,原来不过是被蒙在鼓里的小丑。
就在这时,放在桌角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那是白薇的手机——为了方便监控资金流向,他做了镜像克隆。
屏幕亮起,一条来自瑞士银行的加急短信弹了出来。
只有简短的一行字,却足以让整个傅氏安保帝国变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