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 火里开出的花

第46章 火里开出的花

地下B区的空气是死的。

这里听不到风声，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偶尔发出的低频嗡鸣，像是一只濒死的兽在喘息。

墙壁是一种惨淡的灰白，软包材质，指甲掐进去会留下月牙形的印记，过几秒又慢吞吞地弹回来。

没有窗，光源来自头顶那盏被铁丝网焊死的冷光灯。

苏念蜷缩在监控死角的床缝里，指腹在那块烧焦的红裙残片上反复摩挲。

指尖很疼，那是昨晚为了把火势引向窗帘时烫伤的水泡，现在破了，渗出的黏液混着布料上的焦灰，有点刺痛，但这痛感让她觉得真实。

她必须抓紧时间。

趁着换岗的脚步声还在走廊尽头回荡，她翻过身，背对着那只独眼般的摄像头。

指甲在粗糙的床垫纤维上狠狠划下，声音被她急促的呼吸声掩盖。

07:26，刹车失灵。

07:39，父亲电话未接通。

07:43，林婉清拨出最后一通电话——接通者ID BV02。

BV02。白薇。

这串代号刻在脑子里五年，每一笔都像是用刀在骨头上雕出来的。

她划破了床单，指甲缝里全是白色的棉絮，但那行数字终于留在了布料深处。

铁门上的观察窗突然被人拉开，“哐当”一声，光线像利刃一样切了进来。

白薇踩着高跟鞋走进来，身后跟着满头大汗的周医生。

“加大剂量。”白薇没有废话，她嫌恶地用手帕掩住口鼻，仿佛这里的空气都带着病毒，“我要她彻底失忆。最好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，只剩下一具会呼吸的空壳。”

周医生手里的针管在发抖：“白小姐，再加量心率可能会崩……”

“我让你打！”白薇的声音陡然拔高。

苏念瑟缩了一下，眼神瞬间涣散，像是个被吓坏的孩子，乖顺地躺平在床上。

冰凉的液体推进血管，那种熟悉的、要把灵魂抽离身体的眩晕感袭来。

低频声波仪启动了，那种嗡嗡声像是在钻脑髓。

“那天是你剪断了刹车线。”周医生的声音在催眠引导下变得忽远忽近，“是你嫉妒林婉清，你想让她死。”

苏念的喉咙里发出“咯咯”的怪声，眼皮剧烈颤抖，嘴唇不受控制地张合：“那天……我动了刹车……我想让她死……”

白薇满意地笑了，拿出录音笔逼近苏念的唇边。

然而她没看到，苏念垂在身侧的右手正在剧烈抽搐。

那看似是痛苦的痉挛，毫无章法地拍打着床沿的铁架。

哒。哒哒。哒。停顿。

哒哒哒。哒。停顿。

七次短震，三次长停。

这是摩斯密码里的“真相反转”，也是当年苏氏集团核心加密项目“X9”的解密密钥。

她把真相藏在每一次令人作呕的谎言背后，用身体的痛楚打着拍子。

周医生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着：“患者出现应激性痉挛，意识模糊，催眠成功。”

蠢货。

第二天送饭的时间晚了十分钟。

铁门打开，进来的却不是那个总爱絮絮叨叨的程姨。

一个面生的男护工把托盘重重顿在桌上，那一碗鸡汤晃得泼出来大半。

“吃吧，别饿死了。”男人的眼神里带着探究，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扫视。

苏念慢吞吞地爬起来，端起碗。

汤面上飘着厚厚一层黄油。

不对。

程姨是南方人，做饭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，出锅前必会在左上角滴三滴麻油增香。

这碗汤里只有死气沉沉的油花，闻不到半点芝麻香。

苏念垂着眼皮，机械地往嘴里灌了两口。

几乎是下一秒，她猛地捂住胸口，剧烈地干呕起来。

“呕——”

她扑向墙角，借着身体的遮挡，手指迅速探入喉咙，将刚才吞进去的东西连带着胃酸一股脑吐进了宽大的袖袋里。

那是防水面料，暂时不会渗出来。

“真晦气！”那男护工骂了一句，嫌恶地退后两步。

趁着他转身去拿拖把的空档，苏念飞快地摸过那只空碗。

发卡尖端极其精准地挑入碗底的接缝处，“咔哒”一声微响，底座弹开一条细缝。

在那夹层里，赫然嵌着一枚米粒大小的黑色芯片。

追踪器。

白薇已经在怀疑她有外援了，甚至不惜在饭碗里动手脚。

苏念面无表情地合上碗底，重新缩回角落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主宅书房，满地烟头。

傅承枭双眼赤红，死死盯着墙上的十六块显示屏。

那是B区过去二十四小时的全部监控回放。

他按下暂停键，画面定格在苏念接受催眠时那次剧烈的“抽搐”上。

“把这段剪出来。”他的嗓音沙哑得像是在砂纸上磨过，“还有上周三她发病撞墙的那段，以及上个月她在花园里突然尖叫的那段。”

秦秘书不明所以，但还是迅速操作。

三个视频窗口并排放在一起。

傅承枭指着进度条：“看时间。”

秦秘书凑近一看，脸色瞬间变了。

第一次抽搐时长：2分17秒。

第二次撞墙时长：2分17秒。

第三次尖叫时长：2分17秒。

这世上没有这么精准的疯子。

傅承枭感觉后背窜上一股凉意，一直冷到天灵盖。

他颤抖着手，点开了电脑里的一份音频文件——那是五年前，他在林婉清追悼会上念的那篇悼词。

音频播放结束，进度条刚好停在——02:17。

“哈……”傅承枭突然笑了一声，那笑声比哭还难听。

她的每一次“精神崩溃”，每一次让他心如刀绞的“发病”，竟然都是在复刻那个让他痛不欲生的时刻。

她把对他的恨意，精确到了每一秒。

这哪里是疯了？这是在对他进行最残忍的凌迟。

“这不可能……”秦秘书喃喃自语，“医生说她的脑电波……”

“医生？”傅承枭猛地站起来，椅子被带倒在地，“这宅子里还有谁的话能信？”

屏幕上，画面切到了实时监控。

B区的暴雨警报响了。

苏念从床垫下摸出一张极薄的金属片，那是她拆掉老式煤气阀门画下的结构图。

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发呆，而是动作极快地将金属片折叠。

几下翻折，一只棱角分明的机械蝴蝶出现在掌心。

她走到门边，那是整个房间唯一连通外界缝隙的地方——东南角，正对着锅炉房的通风井。

苏念趴在地上，脸贴着冰冷的水泥地，鼓起腮帮子，对着门缝轻轻一口气。

那只承载着足以炸毁半个庄园信息的“蝴蝶”，顺着气流滑了出去。

监控室里，傅承枭看着这一幕。

他第一次按下了静音键，隔绝了外面雷雨的喧嚣。

他看着屏幕里那个女人趴在地上的姿势，那样卑微，又那样决绝。

“她在传递什么？”他问，声音轻得像是在怕惊扰了什么。

秦秘书站在门口，看见自家老板那只握着鼠标的手正在剧烈颤抖，青筋暴起。

“去医疗档案室。”

傅承枭抓起外套，眼底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风暴，那是某种认知崩塌后的疯狂。

“把这五年所有关于苏念的原始脑电图纸，全部调出来。哪怕是烧剩下的灰，也给我找齐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