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 他在看，但她不怕了

第45章 他在看，但她不怕了

铅笔芯在粗糙的纸面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，那是此时房间里唯一活着的声音。

苏念没有停顿，手腕稳得惊人。

2019年10月14日，林婉清签署“X9”人体实验免责协议，公证编号京A-7782；

2019年11月3日，父亲实名举报信寄出后的第三小时，苏家私车刹车油管被人为割裂；

车祸当天，傅承枭手机里那七通来自“加密号码”的通话记录，时长总计42分钟。

每一个字，都像是从她骨血里剔出来的钉子。

写完最后一个句号，她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，随后迅速将这一页撕下，折成只有拇指大小的方块。

床脚放着一只破旧的布娃娃，棉絮从腋下的开线处翻卷出来。

苏念面无表情地将纸团塞进那一团发黄的棉花深处，又用指甲挑着线头，一点点把缝隙重新缝合。

明天早上七点，负责收洗衣服的程姨会把这只“脏得要命”的娃娃带出去扔掉。

而在垃圾转运站的拐角，会有人接住这根接力棒。

做完这一切，她把日记本扔回那一堆废纸里，重新缩回墙角，眼神再次变得涣散空洞。

她是病人，也只能是病人。

西厢诊疗室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。

白薇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，指甲几乎要在钢化膜上划出痕迹。

就在刚才，银行系统发来最高级别的风控警报——那笔沉寂了整整五年的海外信托资金，动了。

资金流向极其诡异，像是一条滑腻的蛇，钻进了一个匿名账户后瞬间消失。

“啪！”

手机被重重拍在桌面上，震得旁边的药瓶一阵乱响。

周医生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，眼镜歪在一边。

“是不是她记起来了？！”白薇的声音尖利，不再掩饰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慌。

周医生脸色惨白，疯狂摇头：“不可能！绝对不可能！白小姐，您看用药记录，我每天给她注射的致幻剂剂量是常人的三倍！这种剂量下，她的海马体早就该是一团浆糊，别说记起银行密码，她连自己是谁都不可能知道！”

“那是谁？鬼吗？”白薇一把揪住周医生的领口，眼底满是狰狞的红血丝，“资金动了，那是苏念给自己留的后路！只要钱还在动，就说明她脑子是清醒的！她在耍我们，她在像看猴子一样看我们在她面前演戏！”

周医生哆嗦着不敢说话。

白薇猛地松开手，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的决绝：“不能再拖了。今晚……就在今晚。”

她转过身，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一份新的治疗方案，语气冷得像冰：“给她加一组‘深层皮层刺激’。我要她的脑电波彻底变成一条直线，除了吃饭睡觉，我不希望她再有任何思考能力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周医生看着那上面足以致残的电压参数，咽了口唾沫，“这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，万一傅少怪罪……”

“出了事我担着！”白薇厉声打断，“现在的苏念就是个定时炸弹，炸了我们都得死！”

十分钟后，陈护工推着换药车进了病房。

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，眼神轻蔑地扫过缩在角落里的苏念。

他弯下腰，去检查监听设备的电池仓。

就在他低头的瞬间，一只塑料水杯“哐当”一声砸在地上，水溅了一地。

“疯婆子，手又不听使唤了？”陈护工骂骂咧咧地直起身，并没有注意到，在他弯腰清理水渍时，苏念藏在袖口里的手指轻轻一弹。

一抹极细微的白色粉末，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鞋面上。

那是她攒了半个月的药片，磨得极细，是某种神经类禁药的提纯成分，只要遇到水汽挥发，吸入微量就能让人在短时间内产生强烈的幻视。

陈护工骂完了，踢了一脚床架，推着车走了出去。

苏念数着心跳。

一下，两下……

二十分钟后，走廊尽头突然爆发出陈护工凄厉的惨叫声：“蛇！全是蛇！别咬我！救命啊——”

紧接着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，有人在喊保卫科，有人在骂人。

整个C区的监控室注意力被瞬间拉走。

就是现在。

苏念光着脚跳下床，将那只早已折好的纸蝴蝶，顺着门缝最下方的空隙推了出去。

正巧经过的清洁工并没有停下扫把的节奏，只是在经过那个门口时，扫帚头极其自然地一卷，那只纸蝴蝶便消失在了簸箕的垃圾堆里。

五分钟后，东侧岗亭的阿九，在那个清洁工倒垃圾时“路过”，指尖夹走了那只蝴蝶。

一切都在无声中完成，像是一场精密的手术。

主宅书房，暴雨前的气压低得让人胸闷。

秦秘书推门进来时，连脚步都放得很轻。

他把平板电脑放在傅承枭面前，屏幕上是一张复杂的资金穿透图。

“傅少，查到了。”秦秘书的声音里带着某种不敢置信的颤抖，“那笔流向海外的匿名汇款，最终进入了一个叫‘涅槃基金会’的组织。”

傅承枭手里捏着那根还没点燃的烟，目光落在屏幕最底端的负责人签名上。

那里写着两个花体的字母：S.N.

S.N.。

苏念。

傅承枭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，血液瞬间逆流。

他记得这个签名。

五年前，那是苏念站在巴黎时装周的领奖台上，用最狂傲的姿态在镜头前写下的名字。

那是她才华的图腾，是她骄傲的勋章。

“涅槃……”他咀嚼着这两个字，喉咙里发出低哑的笑声，那笑声越来越大，却透着令人胆寒的苍凉。

原来如此。

这根本不是什么精神失常，也不是什么失忆。

她在重建她的帝国。

她在那个充满污秽、只有四面墙壁的囚笼里，一边装疯卖傻地吞下那些呕吐物，一边在脑海里精密地搭建着复仇的棋盘。

而他，傅承枭，那个自以为掌控全局的男人，不过是她为了争取时间而随意摆弄的玩偶。

“她没疯……”傅承枭猛地将手里的烟折断，烟丝散落在昂贵的地毯上，“她一直都清醒着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表演！”

窗外，第一道惊雷劈开了夜空。

苏念站在镜子前。

镜子里的女人瘦得脱了相，锁骨深陷，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，像是燃烧殆尽前最后的余烬。

她从床垫下抽出一块红色的布料。

那原本是一条裙子，是她五年前最后一场秀的压轴作品，如今只剩下残破的一角。

她将那块红布系在脖颈上，像是戴上了一条鲜血淋漓的项圈。

走廊上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，那是白薇的气息。

苏念笑了。

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原本属于陈护工的打火机，“咔哒”一声，幽蓝的火苗在黑暗中窜起。

她走到窗边，那里挂着厚重的绒布窗帘，极易引燃。

火苗舔舐上布料的瞬间，火舌疯狂地向上窜去，将她苍白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。

苏念转过身，正对着墙角那枚闪烁着红光的针孔摄像头。

她知道，他在看。

她抬起手，指尖轻轻抚过那并不存在的镜头，嘴唇开合，无声却清晰地吐出了五个字：

“傅承枭，你输了。”

书房内，监控屏幕前的男人猛地站起身，椅子被撞翻在地发出巨响。

那双平日里冷酷如冰的眼睛，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裂痕。

他抓起对讲机，吼声几乎撕裂了声带，传遍了整个西厢的通讯频道：

“所有人停下！不准碰她！不准碰她一根头发——”

他疯了一样冲出书房，撞开了秦秘书，向着西厢的方向狂奔。

但在屏幕里，那个红裙残影并没有回头。

火光吞噬了整个画面，也吞噬了她决绝的背影。

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，但真正把傅家烧成灰烬的，却是在灰烬冷却后的第三天，送到傅承枭办公桌上的那份“遗物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