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 他在门外听见她清醒地说“你输了”
那声巨响不像是一扇门被踢开，倒像是一颗惊雷在西厢狭窄的走廊里炸膛。
实木门板狠狠拍在墙壁上，震落了墙皮，也把满屋子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电流声生生截断。
傅承枭冲进来的时候，带进了一身的寒气和硝烟味。
他手里的枪甚至没有打开保险，因为在看见屋内景象的那一刻，他的手指僵硬得根本扣不下去。
没有想象中的哭喊，也没有预料中的求饶。
苏念被粗麻绳反绑在那张并不舒适的诊疗椅上，手腕被勒出了青紫的淤痕，但她坐得笔直。
那双曾经盛满星光如今却只剩死寂的眼睛，此刻清明得可怕。
她越过白薇惊恐扭曲的脸，视线落在傅承枭身上，像是等待了一场漫长的演出终于落幕。
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她嘴角甚至噙着一丝笑，那笑意没到眼底，只是浮在苍白的皮肤表面，像一张随时会破碎的画皮，“可惜，太迟了。”
这句话轻得像羽毛，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傅承枭的心口。
“傅、傅少！”白薇手里的电击器“啪”地一声掉在地上，蓝色的电弧最后跳跃了一下，熄灭了。
她慌乱地抓着衣角，脸上那种施虐的快意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，就被巨大的恐惧取代，“她在装疯！傅少你听我说，这个女人一直在装疯！她刚才威胁我……我要让她永远闭嘴……”
“关掉机器。”
傅承枭的声音并不大，却阴沉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。
他抬起枪口，黑洞洞的枪管直指白薇眉心，“现在。”
白薇腿一软，瘫坐在地。
半小时后，西厢被彻底封锁。
苏念被强行转移到了顶层的特护病房。
除了傅承枭亲自挑选的两名退役特卫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。
傅承枭没有去病房，他把自己关进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。
周医生抖得像只鹌鹑，额头上的冷汗把那副金丝边眼镜都打湿了。
“镇静剂？”傅承枭手里捏着那叠厚厚的用药记录，指关节泛白，“这就是你给她的‘治疗’？连续七天，剂量足以放倒一头成年棕熊。而且这里面……”
他把一张化验单甩在周医生脸上，纸张边缘锋利如刀，划破了医生的脸颊：“含有的成分是列管的一级禁药，能造成不可逆的中枢神经损伤。周医生，你也是学医出身，别告诉我这是‘为了她好’。”
周医生张了张嘴，最终颓然地垂下头。
他在傅承枭杀人般的目光下，颤巍巍地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，拿出了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档案袋。
“傅少……其实，其实这些我也看不懂。”周医生咽了口唾沫，声音干涩，“这是每次用药后，她在纸上的‘涂鸦’。我本来想销毁的，但觉得太……太奇怪了。”
傅承枭一把抓过档案袋，将里面的纸张倒在桌面上。
那是一堆看起来毫无意义的螺旋线条、杂乱的黑点和锯齿状的波纹。
乍一看，的确像是一个精神分裂患者发病时的乱画。
傅承枭随手拿起一张，目光凝固了。
他当过特工，受过最严苛的情报分析训练。
在常人眼里的乱码，在他眼里却是另一种语言。
他拿起桌上的红笔，在那张看似杂乱的波浪线上标出了几个点。
给药时间：上午9:00。
线条剧烈波动：9:15。
线条趋于平缓：9:45。
而在纸张的最边缘，用指甲掐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月牙痕迹。
每一张纸上都有。
如果不仔细看，那就是纸张的褶皱。
但如果把这三十张纸按日期叠在一起，那些月牙痕迹连成了一条精准的抛物线。
这是药物代谢周期图。
她在记录自己的身体反应。
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囚笼里，在每一次被强行灌入足以摧毁神经的毒药时，她竟然在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，计算着清醒与昏迷的精确时间差！
傅承枭感觉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浸满冰水的棉花。
“她不是在乱画。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，“她在算……她在算自己哪怕多一秒钟的清醒时间。”
与此同时，顶层病房。
程姨提着保温饭盒走了进来。
门口的特卫检查得很仔细，连饭盒的夹层都打开看了一眼，只有清淡的米粥和一碟腌黄瓜。
“苏小姐，吃点东西吧。”程姨眼眶通红，拿着勺子的手微微发抖。
苏念靠在床头，眼神依旧空洞，仿佛刚才在诊疗室里的清明只是昙花一现。
她顺从地张开嘴，喝了一口粥。
就在程姨假装给她擦嘴的瞬间，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属零件滑进了苏念的手心。
那是一个一次性打火机的滚轮和火石。
特卫就在门口盯着，苏念没有丝毫异样。
她继续机械地吞咽着米粥，而在被单的掩护下，她的左手正在进行着一场精密的手术。
她把那枚火石塞进了床头柜上那瓶用来擦拭伤口的凡士林软膏里。
凡士林是石油提取物，极易燃。
吃完饭，程姨收拾碗筷。
苏念突然伸手抓住了程姨的袖子，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：“小满……小满要回家……”
她手里塞给程姨一个用糖纸折成的小玩意儿。
特卫立刻警觉地上前：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就是一个折纸。”程姨吓了一跳，摊开手心，是一只歪歪扭扭的小青蛙，“小姐以前……以前最喜欢折这个哄孩子的。”
特卫检查了一下，只是一张普通的糖纸，没有任何字迹，便挥挥手放行了。
没人知道，那只青蛙背部的折痕角度，对应的是傅家老宅下水道系统的流向图。
这是苏念五年前为了给傅承枭设计那座“惊喜花园”时，背下的整个庄园的建筑图纸。
“阿九……”
程姨走后，苏念把手伸进枕头底下，摸到了那瓶混入了火石粉末的凡士林。
她用指甲挑出一点，抹在墙壁不起眼的角落，然后用那枚滚轮飞快地擦了一下。
“呲。”
极其微弱的一点火星溅在凡士林上，瞬间腾起一簇蓝色的火苗，又迅速熄灭。
苏念看着那抹转瞬即逝的蓝光，眼底是一片荒芜的冷漠。
燃烧点测试完毕。
深夜，暴雨如注。
傅承枭坐在监控室里，面前是这三个月来所有的监控回放。
烟灰缸里的烟蒂已经堆成了小山。
他把苏念每一次“发病抽搐”的时间点全部截取出来，排列在时间轴上。
然后再调出这三个月来，关于“白月光”死亡真相的线索泄露时间点。
第一次发病，次日，当年的司机翻供。
第二次发病，次日，那份伪造的亲子鉴定书复印件出现在他的邮箱。
第三次……
严丝合缝。
每一次她看似痛苦的满地打滚、抓挠墙壁，其实都是在掩护。
她在利用身体遮挡摄像头的死角，利用混乱制造信息传递的空档。
“咣当。”
手里的咖啡杯滑落，摔得粉碎。
滚烫的咖啡溅在傅承枭的裤脚上，他却毫无知觉。
屏幕上，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人，突然显得那么陌生。
他一直以为她是待宰的羔羊，是只能依靠他的施舍才能苟延残喘的囚徒。
他以为自己在掌控一切，以为自己在一点点揭开真相去“救赎”她。
错得离谱。
她根本不需要他救。
她是用自己的血肉做饵，把他，把白薇，把所有人都骗进了这盘棋局里。
她是那个最有耐心的猎人，在深渊里潜伏了整整五年，只为了等这一刻的收网。
“把西厢所有的安保等级提到最高！”傅承枭猛地抓起对讲机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，“任何人不得进出！任何人！”
他对讲机还没放下，窗外突然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。
紧接着，是一声凄厉的警报声。
不是西厢，是后山的C7冷库方向。
那个存放着当年“白月光”遗物的地方，也是白薇最在意的地方。
“着火了！冷库着火了！”对讲机里传来保安惊慌失措的吼叫。
傅承枭猛地站起身，死死盯着屏幕上的苏念。
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，像是睡着了。
但傅承枭知道，她醒着。
窗外的雨越下越大，将这个夜晚洗刷得如同世界末日。
天边渐渐泛起了一丝鱼肚白，那是黎明前的最后一抹黑暗。
走廊尽头，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。
那声音并不急促，反而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轻快。
白薇手里托着一个新的托盘，上面放着一支针管和一瓶透明的药剂。
她甚至换了一身鲜艳的红裙，妆容精致，嘴角噙着一抹温柔到诡异的笑意。
那是给苏念准备的“最后一份早餐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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