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 她笑着吞下药,吐进袖口的却是谎言
冰冷的液体顺着静脉血管被强行推入,带来一阵类似冰渣游走的刺痛。
苏念没有反抗。
她只是顺从地盯着输液架上的刻度,瞳孔随着药效发作慢慢扩散,像一潭死水被搅浑。
五分钟后,她的眼皮变得千斤重,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且毫无规律。
床边的陈护工正在削苹果,那把水果刀在他手里转得飞快,果皮连成一长串未断。
听到床上人的呼吸声变了调,他手中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,另一只手却悄无声息地按下了怀表侧面的突起。
“那天……”
床上的女人忽然梦呓般开口,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砂砾。
陈护工的手腕一僵,削断了果皮。
他没回头,只是身体极其轻微地向床头倾斜了十五度。
“我换了刹车油……那桶油颜色不对……我以为是……常规保养……”
声音断断续续,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,最后消弭在一声浑浊的抽噎里。
陈护工那张常年木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。
他迅速收起怀表,将那个削了一半的苹果扔进垃圾桶,转身出门。
走廊拐角,白薇听着录音笔里那段模糊却足以定罪的“呓语”,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咧开,直到那张精致的脸因为狂喜而显得有些扭曲。
她太需要这个了。
有了这段录音,苏念就不再是受害者,而是一个因为嫉妒而发狂、最终在精神崩溃下吐露真相的杀人犯。
午后的阳光穿不透诊疗室厚重的丝绒窗帘。
节拍器单调的“滴答”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,像一把小锤子,一下下敲在人的神经上。
苏念蜷缩在治疗椅上,双手死死抓着扶手,指甲抠破了真皮面料。
周医生坐在阴影里,声音低沉柔和,带着诱导性的磁性:“回到那个路口,苏念。告诉我,你看见了什么?”
“看见爸爸……他在哭。”苏念浑身剧烈颤抖,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,“他说不能说……那是秘密……可我还是动手了……”
单向玻璃后,白薇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,眼底满是得逞的快意。
里面的“表演”还在继续。
苏念猛地抬头,眼神空洞地盯着虚空,嘶吼道:“因为我嫉妒!林婉清有什么好?凭什么她只要站在那里,你的眼里就再也没有我!我想让她消失……哪怕只是一次小小的意外……”
周医生握着记录笔的手顿住了。
太顺了。
从诱导到崩溃,再到这种教科书级别的“杀人动机阐述”,流畅得像是一场排练过无数次的舞台剧。
情绪爆发的节点精准得可怕,甚至连那个“嫉妒”的理由,都像是为了迎合某种期待而特意呈上的贡品。
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单向玻璃的方向,眉头拧成一个川字。
深夜,病房洗手间的水龙头哗哗流淌。
苏念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如鬼魅的脸,含了一口漱口水。
在低头吐水的瞬间,那枚一直压在牙床内侧、已经被唾液浸泡得发软的药片残渣,随着水流混入了底层的沉淀物中。
这一夜,程姨借着收垃圾的名义,将那只密封袋带出了傅家。
三个小时后,一份加密报告通过特殊渠道传回。
沈知节的批注只有一行字:PZ09,强效致幻剂,长期服用可导致记忆错构与人格解离。
看着那行字,苏念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。
傅承枭想让她疯,白薇想让她认罪。
那她就疯给他们看,认给他们听。
PZ09不仅是摧毁神经的毒药,更是最完美的掩护——一个被药物控制的大脑,说出的每一句话,真假都只在一念之间。
第三天,复查。
周医生再次开启了催眠引导。
这一次,他试图深挖那个“刹车油”的细节。
“不对!”
苏念突然毫无征兆地尖叫起来,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,原本涣散的瞳孔在一瞬间聚焦,迸发出令人心悸的寒光。
“那天我根本没碰车!是林婉清自己上的副驾!她抓着我的手,她说——”苏念的声音凄厉如鬼,模仿着那个死人的语调,“‘只要签了知情书,姐姐就能活’!她在逼我!”
周医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得后退半步,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裂痕。
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苏念眼里的寒光骤然熄灭。
她身子一软,瘫回椅子里,脸上浮现出一种痴傻的笑意,手指在空中虚抓着什么:“嘿嘿……骗你呢……我最乖了,我都记得……是我动的刹车,都是我干的……”
周医生感觉后背爬上一层冷汗。
他猛地抬头看向监控探头。
就在刚才,那个女人发疯的间隙,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,眼神清明得像是一把刚刚淬火的冰刃,冷冷地剐过了镜头。
那种眼神,哪里有一丝一毫的疯癫?
那分明是挑衅。
是猎物在陷阱里,向猎人露出的獠牙。
入夜,傅家老宅的书房被烟雾笼罩。
紫檀木桌上,那一卷被截获的磁带正在老式录音机里缓缓转动。
秦秘书站在桌前,大气不敢出。这已经是老板今晚第五十次倒带了。
录音里是一段诡异的童谣,那是苏念在“发病”时哼唱的曲调。
背景杂音很大,混杂着电流声和她断断续续的傻笑。
“把这段音频的波形图拉出来。”傅承枭的声音沙哑,像是被砂纸打磨过。
屏幕上跳出绿色的波纹。
傅承枭指着其中一段极其微弱的起伏:“这里,放大十倍。”
杂音被过滤,那个被掩盖在童谣旋律之下的呼吸声清晰地浮现出来。
呼——吸——停顿——呼——
那不是精神错乱者毫无章法的喘息。
那是一种特有的、带着轻微哮喘尾音的呼吸节奏。
五年前,每当苏念紧张、撒谎,或者在极度冷静地谋划什么的时候,她的呼吸就会变成这样。
这是一种生理性的本能,连大脑都无法控制的肌肉记忆。
傅承枭死死盯着那段波形,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。
烟灰烫到了指尖,他却浑然不觉。
她在哼唱童谣,她在装疯卖傻,她在向全世界认罪。
但这该死的呼吸频率在告诉他——
她清醒着。
她在看着所有人演戏,并且极其冷静地,配合着每一个人的剧本,撒了一个弥天大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