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 她把灰烬折成蝶,飞出这口活棺材
那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并没有停在院门口,而是直接碾碎了西厢房最后一点死寂。
门被撞开时,冷风裹着湿气灌进来,吹得桌上的搪瓷杯嗡嗡作响。
傅老夫人穿着一身黑缎对襟长衫,手里捻着那串沉香佛珠,鞋底踩在积水的地板上,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。
她甚至没看一眼角落里的苏念,浑浊的眼珠在房间里扫了一圈,手中的拐杖重重一点地。
“搬。”
一个字,判了死刑。
七八个佣人鱼贯而入,像是在处理瘟疫源头。
书架上的旧书被成捆扔进编织袋,桌上的铅笔、画纸、甚至连用来糊窗缝的报纸都被粗暴地撕下。
原本挂着素色棉布窗帘的窗户,被换上了厚重的、没有任何接缝的一体式防光胶布。
房间瞬间暗得像口棺材。
“静音计划,即日执行。”傅老夫人站在阴影里,声音像是从枯树皮上刮下来的,“你母亲命硬克死丈夫,你克死姐姐,如今还想用那些不干不净的声音蛊惑承枭?苏念,傅家留你不死,是恩赐,不是让你作妖的。”
苏念缩在床角,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。
她没反驳,甚至连身体都在微微发抖,像极了一只被拔了刺的刺猬。
“从今晚起,每日一针强效镇静剂。”老夫人转身,留下一句冰冷的吩咐,“让她睡。睡着了,就不害人了。”
苏念低着头,双手死死抱着膝盖。
在没人看见的阴影里,她的指尖正疯狂地摩挲着那枚早就被她吞进喉咙、此刻又趁乱干呕出来的微型U盘。
三天。
这种高强度的药物注射下,她的大脑只能再维持三天清醒。
次日清晨,雾气还没散。
程姨红着眼眶,在看守的监视下清理最后的衣柜。
一件墨绿色的旧旗袍被扯了出来。
那是苏母留下的遗物,料子已经脆了。
“别动!”苏念突然从床上扑下来,死死拽住旗袍的下摆,眼里全是惊恐的痴傻,“妈妈说……这里面有护身符……能保念念平安……别抢我的符……”
看守正要动手拉扯,苏念却像发了疯一样,一口咬住旗袍的领口,双手用力一撕。
“嘶啦——”
布帛碎裂。
一枚薄如蝉翼的金属片从领口的夹层里掉了出来,“叮当”一声砸在地板上。
那东西只有指甲盖大小,形状像半只残破的蝴蝶翅膀,边缘刻着密密麻麻的细纹,因为氧化发黑,看起来就像是从废品站捡来的破铜烂铁。
傅老夫人听到动静,停下脚步,嫌恶地用拐杖尖拨弄了一下那块金属片。
“这是什么鬼东西?”
“护身符……是护身符……”苏念跪在地上要去捡,却被看守一脚踢开。
老夫人皱着眉,捡起那东西看了一眼。
做工粗糙,边缘锋利,看着就带着股穷酸的邪气。
她冷哼一声,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,随手将那金属片丢进了程姨手边的垃圾桶。
“烧了去。别留这种邪物在宅子里,晦气。”
苏念趴在地上,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声,身体剧烈抽搐。
但在脸贴向地面的那一瞬间,她的嘴角却极快地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弧度。
母亲留给她的这把密钥,只有在那个人眼里,才是无价之宝。
在傅家人眼里,它就是垃圾。
既然是垃圾,就会被倒出傅家大宅。
当晚,暴雨如注。
傅家的家规森严,每月十五都要在小祠堂诵经祈福。
苏念作为“罪人”,被强制跪在神龛前的蒲团上。
烛火摇曳,将神像的影子拉得扭曲狰狞。
两个看守站在门外抽烟,聊着最近的彩票走势。
苏念跪得笔直,嘴里机械地念着经文。
她的右手借着翻动《圣经》的动作,极快地从袖口摸出一根极细的缝衣针——那是她拆旗袍时藏在指甲缝里的。
刺痛。
针尖狠狠扎破左手食指的指腹,鲜红的血珠瞬间冒了出来。
她没有停顿,翻到《圣经》最不起眼的夹层页,用带血的指尖飞快地在那行关于“救赎”的经文下,点画出断断续续的红痕。
C7冷库。
X9源自苏父基因库。
查境外账户V90711。
每一个血点,都是她用命换来的情报。
写完最后一个数字,她迅速撕下那一角书页,连同那枚早就从垃圾桶里回收的金属密钥,一起塞进了一团早就准备好的、烧了一半的手稿灰烬里。
灰烬被她揉捏、折叠。
那是她小时候唯一会的手工,也是母亲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——折纸蝶。
只不过这一次,蝴蝶是黑色的,带着血腥气。
几分钟后,程姨拿着扫帚进来清扫香灰。
苏念依然跪着,甚至没有抬头。
只是在程姨的扫帚经过蒲团边时,那只混在香灰里的“黑蝴蝶”,无声无息地滑进了簸箕的最深处。
“姨,”苏念看着神龛上小满偷偷供奉的一朵白色纸花,声音轻得像烟,“花不会说话,但花会开。”
程姨握着扫帚的手猛地一抖,眼泪差点砸下来。
她死死咬着牙,没敢回头,只是用力把那一簸箕的“灰烬”倒进了随身的黑色垃圾袋里。
半小时后,城郊制衣厂后巷。
雨大得像要冲刷掉这世上所有的罪恶。
程姨穿着宽大的雨衣,佝偻着身子,推着垃圾车走向那个不起眼的侧门。
那是傅家处理生活垃圾的必经之路,也是唯一的盲区。
“站住!”
几束强光手电突然打在程姨脸上。
巡逻队的人今天格外警惕,领头的正是阿九。
“例行检查。”阿九面无表情,手里的强光手电扫过垃圾桶。
程姨的心跳到了嗓子眼。
那只藏着密钥和血书的纸蝴蝶,此刻就在她雨衣内侧的口袋里。
只要搜身,就是死路一条。
“咳咳……咳咳咳!”程姨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,整个人弯成了虾米,手捂着嘴,指缝里渗出了殷红的血。
那是她刚刚趁乱咬破了舌尖。
“怎么回事?”旁边的守卫皱眉后退了一步。
“肺病……老毛病了……”程姨喘着粗气,那只攥着纸蝴蝶的手却猛地往嘴里一塞。
那团混着灰烬、血水和金属片的纸团,硬生生被她干咽了下去。
粗糙的纸边缘划破了食道,铁锈味在喉咙里炸开。
“呕——”她痛苦地干呕,却只吐出一滩混着黑灰的血水。
守卫嫌恶地捂住鼻子:“真他妈晦气,赶紧滚,别死在这儿。”
只有阿九,手电筒的光在程姨那双绝望却坚定的眼睛上停了两秒。
那是苏家老仆的眼神。
十年前,苏父曾在这个巷口,替年轻的阿九挡过仇家的一刀。
阿九的手指在警棍上摩挲了一下,最终,他侧过身,挡住了身后监控探头的死角。
“放行。”
深夜,沈知节的私人工作室。
一只沾满胃液和血丝的残破纸蝶,被放在了紫外线灯下。
沈知节戴着白手套,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几乎要融化的纸片。
紫光扫过,原本看不清的血迹显现出清晰的摩斯密码,而那枚被老夫人弃如敝履的金属片,在特殊光线下折射出繁复的电路图纹路。
那是苏氏集团核心数据库的实体密钥。
“呵。”
沈知节摘下眼镜,眼底涌动着令人胆寒的疯狂。
他拿起打火机,点燃了手边那一厚沓伪造好的“苏念死亡证明”。
火光映红了他的脸,也点燃了复仇的导火索。
“丫头,”他看着火焰吞噬纸张,“老师等这一天,比你痛得多。”
镜头切回傅家西厢房。
这里安静得如同坟墓。
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推着推车走了进来。
金属盘里,那支注满透明液体的针管,在冷光灯下泛着幽蓝的光。
“按住她。”
两个看护上前,一左一右按住了苏念的肩膀。
苏念没有挣扎。
她平静地靠在床头,看着那尖锐的针头一点点逼近自己苍白的手臂血管。
这一次,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哭闹求饶。
她甚至微微闭上了眼,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。
针尖刺破皮肤。
冰冷的药液推进血管。
所有人都以为她完了。
却没人知道,就在十分钟前,她借着吞咽口水的动作,将藏在牙缝深处的一颗蜡封的小药丸咬碎咽了下去。
那是她用刮下的肥皂碎屑和偷藏的咖啡因粉末混合制成的“兴奋剂”,外层的蜡封正好能在这一刻融化。
一场关于“清醒”与“沉睡”的生死赌局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