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她在血里绣花,把命谱成乐章
西厢房的木门被一脚踹开,巨大的响声震得房梁上的积灰扑簌簌往下落。
没等苏念从墙角站起来,五六个佣人已经像狼一样扑了上来。
被子被掀翻,枕头被划烂,书架上的几本旧书被抖落得书脊断裂,纸页像雪片一样乱飞。
“搜!一件不留!”
佣人们动作粗暴,连苏念身上的睡裙也不放过,两个粗壮的女佣一左一右架住她,就要强行扒下她的衣服。
“别碰我!那是我的……还给我!”
苏念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,原本呆滞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。
她死死护着怀里一个斑驳掉漆的小木盒,那是她从苏家废墟里捡回来的唯一东西。
“拿来吧你!”领头的女佣冷笑一声,狠狠在那干瘦的手背上掐了一把。
苏念吃痛,手指一松,木盒“咣当”一声砸在地上,盖子摔开了。
里面没有什么金银首饰,只有一只织了一半、看不出形状的婴儿毛袜,还有几团缠得乱七八糟的彩色丝线。
“哟,我还当是什么宝贝。”女佣嫌弃地踢了一脚那只毛袜,靴底在上面碾过,留下一道刺眼的黑印,“原来是疯婆子做的垃圾。”
苏念的瞳孔猛地收缩。
那一瞬间,她仿佛看见了五年前那个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世界的孩子,被这一点点碾碎在泥里。
“啊——!”
一声凄厉的尖叫几乎刺破耳膜。
苏念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,猛地挣脱了压制,扑上去就要抢那只脏兮兮的袜子。
“还给我!那是宝宝的……他还没穿过……那是他最后的念想!你们这群杀人犯!还给我!”
她疯了似的抓挠,指甲嵌进女佣的手臂,带出血淋淋的皮肉。
场面瞬间失控,尖叫声、咒骂声混成一团。
“按住她!快给我按住这个疯子!”白薇站在门口,嫌恶地捂住口鼻,眼神冰冷。
几个保安冲进来,粗暴地将苏念的头按在地板上。
脸颊摩擦着粗糙的木纹,火辣辣地疼,但更疼的是心。
她眼睁睁看着那只毛袜被扔进收缴的大塑料袋里,连同那个木盒一起被带走。
“把这些‘凶器’都处理掉,免得她哪天想不开勒死自己。”白薇冷冷吩咐,转身离开时又补了一句,“以后程嫂不许再进西厢,免得被这疯病传染了。”
随着大门重重关上,世界终于安静了。
苏念趴在地上,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。
没人看见,她紧攥的左手掌心已经被刺破,鲜血顺着指缝渗出。
那里藏着一枚刚才混乱中摸到的银簪。
簪头是苏家的家徽,那是母亲留下的嫁妆,也是唯一还没被傅家搜走的利器。
簪尾是空的。
深夜,暴雨如注。
苏念蜷缩在浴室冰冷的瓷砖上,借口伤口发炎要冲洗,这是她争取到的唯一独处时间。
她拔下银簪,尖锐的簪头毫不犹豫地刺破指尖。
十指连心,钻心的疼让她浑身一颤,但她的手却稳得可怕。
她脱下刚换上的纯白棉质睡裙,翻到内衬。
鲜红的血珠渗出来,成了最艳丽的染料。
她以血代墨,以簪代笔,在粗糙的棉布上飞快地勾勒。
那不是字,甚至不是画。
那是一幅扭曲的、抽象的设计草图。
线条狂乱而纠结,像是一个个扭曲的人形环绕着巨大的冰柜跳舞,背景是无数齿轮与荆棘交织的纹路。
乍一看,就像是精神病人发病时的乱涂乱画。
但如果有懂行的人拿着放大镜看,就会发现每一个线条的走势都大有玄机。
左侧袖口的走线是苏氏独门的“回针绣”针法,长针代表时间,短针代表方位。
人形扭曲的角度,对应的是冷库巡逻盲区的坐标系。
而在这一片血腥与混乱的中心,她画了一朵半开的栀子花。
那是她和那个人的“五年之约”。
花开一半,意味着——时机已到。
画完最后一笔,苏念脸色惨白如纸。
她迅速撕下那一块带血的裙角,将剩下的裙子揉作一团扔进脏衣篓。
她打开马桶的水箱盖,那里有一层经年累月积攒的水垢夹层。
她小心翼翼地将折叠成指甲盖大小的布片塞了进去,又仔细还原了水箱盖的位置。
半小时后,程姨推着疏通管道的工具车进了浴室。
“厕所堵了,我去通通。”她在门口喊了一嗓子,声音大得足以让走廊尽头的保镖听到。
十分钟后,程姨推车出来,神色如常。
两小时后,城北一家废弃制衣厂的地下室。
紫外线灯幽幽亮起。
一名戴着半脸面具的女子展开那块残破的布片。
在特殊的灯光下,干涸的血迹隐隐泛出诡异的荧光。
那些杂乱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,拼凑出一组精确无比的数据:
【C7冷库,周四凌晨1:15,守卫轮岗间隙,B区货梯。】
面具女子深吸一口气,按住耳边的微型通讯器,声音颤抖却坚定:“收到图纸。设计师说得对,衣服从来不只是用来遮羞的……有时候,它也能杀人。”
与此同时,傅家大宅却暗流涌动。
白薇坐在监控室里,盯着屏幕上的一角冷笑。
“鱼咬钩了。”
画面中,柳姨鬼鬼祟祟地靠近二楼的书房禁区。
地摊上“不小心”遗落着一份印有“绝密”字样的红色文件夹。
柳姨犹豫了一下,还是伸出了手。
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文件夹的一瞬间,四周突然冲出四个黑衣保安,将她死死按住。
“抓到了!”对讲机里传来保安兴奋的喊声。
白薇站起身,眼里闪烁着残忍的光芒。
只要撬开这个老东西的嘴,就能知道那个疯女人到底在跟谁传递消息。
然而,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“救命啊!杀人啦!傅承枭要杀我——!”
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雨夜。
主楼三层的露台上,一个白色的身影摇摇欲坠地跨坐在栏杆上。
苏念披头散发,大半个身子探出护栏,手里挥舞着那半截被撕坏的睡裙,像一面投降的白旗,又像招魂的幡。
整个大宅瞬间炸了锅。
“少奶奶要跳楼!”
“快!快拿气垫!”
所有的保安,包括原本押着柳姨的那几个,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愣,下意识地往楼下冲去。
混乱中,柳姨狠狠咬了一口保安的手腕,趁着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,泥鳅一般钻进了复杂的通风管道维修口。
等到白薇气急败坏地赶到露台,苏念已经被两个强壮的女佣硬生生拖了回来。
她瘫软在地上,浑身湿透,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,嘴里还在痴痴傻傻地念叨:“飞喽……像蝴蝶一样飞喽……”
白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高跟鞋狠狠踩在苏念那只受了伤的手上,用力碾磨。
苏念没有叫,只是死死咬着嘴唇,眼神空洞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。
“好一招围魏救赵。”白薇俯下身,贴着苏念的耳朵,声音毒如蛇蝎,“可惜,把你也搭进去了。”
她直起身,嫌恶地甩了甩被雨水打湿的头发,转头看向站在阴影里的周医生。
“周医生,既然普通的药物不管用,那我们就换个法子。”
白薇抚摸着指甲上鲜红的丹蔻,语气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谈论明天的天气:“听说B区新到了一台进口的电击治疗仪?下周一开始,给她安排上。我要她彻彻底底地……安静下来。”
周医生推了推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,但最终还是低头应道:“是,傅夫人。”
暴雨下了一整夜。
苏念缩在床角,听着窗外轰隆隆的雷声。
她从枕芯深处摸出最后一支仅剩半截的口红。
借着闪电那惨白的光,翻开一本旧画册的空白页。
一笔,一划。
她在临摹一个名字:林婉清。
那是傅承枭那个“死去”的白月光的名字。
她写满了一整页,字迹从一开始的颤抖,变得越来越锋利,越来越像那个已经不存在的人。
“妈妈教我第一针的时候说过……”
苏念抚摸着那血红色的字迹,喃喃自语,声音轻得像鬼魅。
“最美的刺绣,要用最痛的线。”
窗外,一道紫色的闪电劈开天际,照亮了床头墙壁上一道极细极细的刻痕。
那是五年前,她第一次拿到国际设计金奖的日子。
而旁边,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新刻痕。
三天。
那是电击治疗开始前的最后期限,也是她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条生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