棋局与心局

玉佩如同一个无声的契约，将陆清辞与那位看似荒唐的王爷绑在了一起。她知道，自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被动地等待“偶遇”，她需要更主动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，加深这份“缘份”。

机会在秀女们的才艺练习日到来。为了殿选，秀女们需展示一项才艺，琴棋书画，各有准备。练习场所被安排在靠近西苑的一处宽敞水榭。

陆清辞选择的，是棋。并非她棋艺多么高超，而是因为下棋，最需要的是“静”与“谋”，恰好能让她最大限度地观察和思考。

水榭中，丝竹声声，舞姿翩跹，亦有秀女在一旁挥毫作画，或抚琴轻吟。陆清辞则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棋枰前，与李晚晴对弈。她落子谨慎，心思却有一半飘向了窗外——据她所知，西苑这片临水的楼阁，也是那位闲王时常“流连”之地。

果然，对弈至中盘，水榭外传来一阵略显喧哗的脚步声和谈笑。几名宗室子弟拥簇着一人走了进来，为首者一身绛紫常服，墨发微乱，手中依旧拎着那个眼熟的白玉酒壶，不是宇文玥又是谁？

他们的到来，瞬间吸引了所有秀女的注意。抚琴的乱了音律，作画的顿了笔锋，跳舞的也慢了半拍。陆清婉更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，整理了一下鬓角。

宇文玥似乎对这边的莺莺燕燕并无太大兴趣，目光懒散地扫过，便与那几位宗室子弟说笑着，径直走向水榭另一侧视野更好的临水露台，似乎只是路过歇脚。

陆清辞心跳微微加速，她知道，自己必须做点什么，不能让他就这么走过去。

她深吸一口气，执起一枚黑子，看似凝神思索，实则计算着角度和时机。就在宇文玥一行人即将与她所在的角落错身而过时，她手腕似乎“不经意”地一抖，那枚光滑的黑子竟从指间滑落，“嗒”的一声轻响，滚落在地，恰恰好，停在了宇文玥的靴尖前。

小小的意外，在并不安静的水榭里本不起眼。

但宇文玥的脚步，却停了下来。

他低头，看了看脚边那枚乌黑的云子，又抬眼，目光掠过棋枰，落在了因“失手”而显得有些慌乱、正急忙起身准备捡拾的陆清辞身上。

“哟，下棋呢？”他唇角勾起那抹惯有的、玩世不恭的弧度，弯腰，用两根手指拈起了那枚棋子。他并未立刻归还，而是就着姿势，目光在棋枰上扫了一眼。

陆清辞连忙福礼：“民女不慎，惊扰王爷。”

宇文玥没理她，注意力似乎被棋局吸引了。他盯着棋枰，眉头微挑，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。

这棋局……有点意思。黑棋（陆清辞）看似处处受制，落于下风，被白棋（李晚晴）步步紧逼，但几个关键之处的落子，却隐含着极强的韧性与反扑的意图，如同潜藏在草丛中的毒蛇，静待时机。布局者，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柔弱无助。

他抬起眼，再次看向陆清辞，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，将棋子递还给她，语气随意：“棋风……倒是别致。看似守成，暗藏机锋。”

陆清辞双手接过棋子，指尖与他微凉的手指一触即分，她垂下眼睫，声音细弱：“王爷谬赞，民女棋艺粗浅，只是胡乱下的，让王爷见笑了。”

【胡乱下的？】宇文玥心中轻笑，【这看似凌乱的布局，处处隐忍，却又在几个无关胜负的边角埋下如此隐晦的暗桩，若真是胡乱下的，那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。】

就在这时，与宇文玥同来的一位郡王世子笑着凑了过来：“王叔也对弈棋感兴趣？不如手谈一局？”

宇文玥收回目光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，又恢复了那副醉醺醺的模样：“下棋？费脑子！有这功夫，不如多喝两杯。”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，对着陆清辞和李晚晴随意地挥了挥手，“你们继续，继续。”

说罢，便与那群宗室子弟笑闹着走向了露台。

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停留和点评，真的只是兴之所至。

陆清辞重新坐下，握着那枚失而复得的黑子，掌心微微出汗。她成功了，不仅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，更重要的是，她听到了他关于棋局的心声！

他看出来了！他看出了她隐藏在拙劣表象下的真实意图！

这个男人，果然深藏不露。

李晚晴小声问她：“清辞，你没事吧？闲王殿下他……”

“无事。”陆清辞摇摇头，落下一子，这一次，她的棋路明显清晰凌厉了许多，不再一味隐忍，而是开始展露锋芒。

李晚晴“咦”了一声，感觉对手仿佛换了一个人。

对弈继续。

露台那边，宇文玥背对着水榭，与友人饮酒谈笑，看似并未再关注这边。但陆清辞却能感觉到，一道若有实质的目光，偶尔会掠过她的背影。

直到日落西山，众人散去。陆清辞收拾好棋具，正准备离开，一个小太监却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，低声道：“陆二小姐，王爷有请，请您移步旁边的‘听竹轩’一叙。”

陆清辞心中一震，面上却不动声色，对云袖使了个眼色，示意她在此等候，自己则跟着那小太监，走向水榭旁一处更为幽静的小轩。

轩内，宇文玥独自一人坐在窗边，手中把玩着酒杯，窗外竹影婆娑。他没有看她，只是望着窗外。

“会泡茶吗？”他忽然问，声音平淡，听不出情绪。

陆清辞怔了一下，恭敬回答：“略懂一二。”

“过来，泡给本王尝尝。”他命令道，语气不容置疑。

陆清辞依言上前，净手，煮水，烫杯，取茶……动作不算行云流水，却也沉稳有序。她刻意放慢了动作，心中快速思考着他此举的用意。

是进一步的试探？还是……合作的开始？

茶香渐渐氤氲开来。

宇文玥终于转过头，目光落在她专注泡茶的侧脸上，那双总是带着醉意或戏谑的凤眸，此刻清澈无比，深邃如古井。

他缓缓开口，声音低沉：

“你的棋，下得不错。”

“现在，让本王看看，你的‘茶’，泡得如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