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萧念安，今年七岁。爹爹说我的名字寓意很好，念君长安。
但我现在一点也不安。
我本来在雪落山庄的后院练剑，就是爹爹送我的那柄小木剑。不知怎么脚下一滑，好像掉进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漩涡里，再睁眼时，周围熟悉的景致都变了样。
院子还是那个院子，梅花也开着，可总觉得哪里不对。下人们看我的眼神怪怪的，像是见了鬼。
“哪里来的小娃娃？”一个清朗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我猛地回头，心跳都快停了。是父亲！是年轻了好多好多的父亲！他穿着一身素白僧袍，眉眼间的慵懒和戏谑比我认识的父亲更浓，正倚在月亮门边，好奇地打量我。
“父……”我下意识要喊出口，却猛地刹住。现在的父亲，还不认识我。
他踱步过来，蹲下身，与我平视，嘴角弯起那抹我熟悉至极的、带着点捉弄人的笑意：“小施主，你叫什么名字？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他的眼神清澈，没有后来那份历经沧桑后的沉稳与温柔。我鼻子一酸，强忍着没哭出来，奶声奶气地按照娘亲教过的礼仪，像个小大人似的拱了拱手：“我……我叫念安。我……我迷路了。”
“念安？”他轻轻重复了一遍，眼神微动，似乎觉得这名字有些什么，却又抓不住。
就在这时，另一个让我心跳加速的声音响起。
“无心，你在跟谁说话？”
廊檐下，另一个身影负手而立。是爹爹！同样年轻了许多的爹爹！他穿着一身墨蓝色常服，眉宇间还带着属于永安王的那份疏离与傲气，目光落在我身上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疑惑。
“萧老板，你看这孩子，是不是有点像你？”无心，我年轻的父亲，笑着回头对爹爹说，还伸手比划了一下，“尤其是这皱眉的样子。”
萧瑟，我年轻的爹爹，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，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淡淡道：“哪里像？你眼神不好。”
我看着他们，一个风流不羁，一个冷峻傲然，站在一起，明明是该熟悉的模样，却又那么陌生。他们之间流动的气息，带着一种试探和未尽的疏离，完全不是我记忆中那种浑然一体、默契无比的氛围。
心里又委屈又着急。这里不是我的家，这里的爹爹和父亲，还不是我的爹爹和父亲。
“我……我饿了。”我小声说，肚子适时地咕噜叫了一声。这是真的，穿越时空好像特别耗费体力。
两个大人同时愣了一下。
最终，我还是坐在了雪落山庄的饭厅里。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，是我平时最爱吃的。可现在的爹爹只是让人准备了这些，他自己却坐在主位上，慢条斯理地喝着茶，眼神时不时落在我身上，带着估量和警惕。
而无心，我年轻的父亲，则坐在我旁边，支着下巴，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吃东西。
“慢点吃，”他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牛乳，眼神里充满了好奇，“念安，你家里人呢？”
我捧着杯子，小口喝着，含糊道：“他们……在很远的地方。”
“那你怎么会走到我这里来？”萧瑟放下茶杯，声音平稳，却带着压迫感。
我抬起头，看着他那双和未来一样好看、此刻却冷冰冰的凤眸，心里一抽。我不能说实话，娘亲说过，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未来的事。
“我不知道，”我摇摇头，努力让眼神显得无辜又茫然，“我就在院子里玩，摔了一跤，然后就到这里了。”
无心忽然伸手，轻轻拂开我额前的碎发，指尖在我眉心那颗极淡的、据说和爹爹一模一样的朱砂痣上停留了一瞬。他抬头和萧瑟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“今晚你先住下。”萧瑟最终开口，语气不容置疑，“我会让人去找你的家人。”
我被安置在一间离主院很远的客房里。夜里，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，看着窗外陌生的月亮，终于忍不住，把脸埋进被子里，小声地哭了起来。我想娘亲，想会温柔给我讲故事的爹爹，想会把我扛在肩膀上逗我笑的父亲。
不知哭了多久，房门被轻轻推开了。
我赶紧擦干眼泪，缩进被子里装睡。
脚步声很轻，停在床边。我能感觉到有人在看我。过了一会儿，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摸了摸我的额头，动作有些生疏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。
是无心。
他低声叹了口气，像是自言自语：“奇怪的孩子……为何总觉得，与你有些缘分？”
他又站了一会儿，才悄悄离开。
第二天，我蔫蔫地坐在花园的石凳上，看着年轻的父亲在梅树下打坐。阳光透过花枝落在他身上，仿佛镀了一层金边，好看得不真实。可他周身的气息是孤寂的，不像后来，总是和爹爹的气息交融在一起，温暖又踏实。
萧瑟，我年轻的爹爹，从书房出来，看到我们，脚步顿了顿，还是走了过来。他没看我，只是对无心说：“查不到任何线索。像是凭空冒出来的。”
无心睁开眼，看了看我，又看了看萧瑟，忽然笑道：“萧老板，不觉得这娃娃很有意思吗？说不定是老天送来给你解闷的。”
萧瑟冷哼一声：“本王没空带孩子。”
我看着他们，心里又酸又涩。我知道，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。我要想办法回去，回到我的爹爹和父亲身边。
午饭后，我趁着下人不注意，溜达到了爹爹的书房外。我知道书房里有一幅娘亲的画像，是爹爹后来亲手画的，就挂在书架旁。我想看看，这个时候，那幅画在不在。
书房门没关严，我悄悄推开一条缝。
果然，那位置是空的。
心里正失落，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谈话声。
“……那孩子看你的眼神，不像看陌生人。”是无心的声音。
“你也发现了？”萧瑟的声音带着一丝烦躁，“他眉心的痣，与我幼时一模一样。还有他偶尔流露出的神态……无心，这太诡异了。”
“莫非……”无心的声音顿了顿，带着点戏谑，又有点别的什么，“是萧老板你流落在外的……”
“胡说什么！”萧瑟的声音猛地拔高，带着恼怒。
我站在门外，听着里面爹爹带着怒气的声音，心里更难过了。这里的爹爹，一点都不喜欢我。
就在这时，我胸口的护身玉符突然微微发烫。这是娘亲给我的，说是能护我平安。玉符越来越烫，发出柔和的白光，将我整个人笼罩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书房门被猛地拉开，萧瑟和无心站在门口，震惊地看着被白光包裹的我。
我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，好像又要掉进那个漩涡里了。我看着他们，看着年轻而陌生的爹爹和父亲，用力喊出了我一直想说的话：
“爹爹！父亲！我会在以后等你们！你们一定要好好的！”
白光骤然大盛，刺得我闭上了眼睛。最后一刻，我仿佛看到他们二人脸上那错愕、震惊、以及某种骤然碎裂的神情。
再睁眼时，我闻到了熟悉的、娘亲身上的淡淡药香。
“念安？做噩梦了？怎么哭了？”温柔的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水。
我扑进娘亲温暖的怀里，放声大哭：“娘亲！我见到爹爹和父亲了！他们……他们不认识我！”
娘亲愣了一下，随即轻轻拍着我的背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：“傻孩子，那一定是梦。”
是吗？是梦吗？
可我低头，发现掌心里，紧紧攥着一片白色的、带着淡淡檀香味的衣角。
那是……年轻父亲的僧袍衣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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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此同时，在另一个时空的雪落山庄。
萧瑟和无心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，面面相觑，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孩子消失前带着哭腔的呼喊。
一阵风吹过，无心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僧袍的下摆，那里，不知何时缺了一角。
他抬头，看向身旁同样神色恍惚的萧瑟，嘴角忽然慢慢勾起一个极深、极复杂的弧度。
“萧老板，”他轻声说，眼神亮得惊人，“看来……我们欠下的债，比想象中还要多得多啊。”
萧瑟没有回答，只是望着那孩子消失的地方，久久没有移开视线。那紧蹙的眉宇间，冰封的某种东西，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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