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二十八，雪落山庄就开始张灯结彩。红灯笼挂满了屋檐，新桃符贴在了门上，连院子里那几棵老梅树都系上了红绸子。下人们脚步匆匆，脸上都带着笑，空气里飘着炸丸子和糖糕的香味。
我坐在书房里，核对年礼的单子。王府过年，人情往来最是繁琐，送给宫里的、各位大臣的、江湖朋友的，林林总总，看得我头疼。
“萧老板，”书房门被推开，无心裹着一身新做的银白色狐裘，揣着个暖炉溜达进来，鼻尖冻得微红，“还在忙呢？外面可热闹了。”
我头也没抬：“比不上你清闲。”
他凑到书案前，伸手就从旁边的碟子里拈了块芝麻糖扔进嘴里，含糊不清地说：“年礼清单？让我瞧瞧……哟，送给天外天的那份怎么这么薄？萧老板，你这可有点偏心啊。”
我笔尖一顿，抬眼看他：“天外天少主都在我这儿白吃白住大半年了，还要多厚的礼？”
他立刻蹙起眉头，一手捂着胸口，做西子捧心状：“唉，原来在萧老板心里，小僧就值这么点东西。想想那‘碧落黄泉’……”
又来了。这招他用得炉火纯青。
“再加两车蜀锦，三箱瓷器。”我面无表情地打断他，在清单上添了一笔。
他瞬间眉开眼笑，又拈了块糖：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看着他得意的小模样，我忍不住想逗他：“说起来，你在我这儿白吃白住这么久，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？”
他眨眨眼，一脸无辜：“小僧身无长物，唯有以身相许了。怎么，王爷夫君不满意？”
我被他的话噎住，耳根有点发热，低头假装看清单：“……少贫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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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夕这天，雪下得特别大，鹅毛似的。山庄里更是热闹非凡。雷无桀和千落师姐一早就来了，雷无桀咋咋呼呼地要帮忙贴福字，结果把浆糊弄得到处都是。千落师姐看不下去，揪着他耳朵去厨房帮忙了。
无心则对包饺子产生了浓厚兴趣。他洗净了手，挽起袖子，有模有样地拿起饺子皮，舀了一大勺馅料放上去，然后用力一捏——
馅料从另一边挤了出来。
他不信邪，又拿了一张皮，这次少放了点馅，结果包出来的饺子瘪瘪的，站都站不稳。
我站在一旁，看着他跟饺子皮较劲，手上、脸上都沾了面粉，那认真的样子有点好笑。厨房里的下人们想笑又不敢笑，憋得辛苦。
“王爷，”管家凑到我身边，小声问，“要不要去帮帮王妃？”
我摇摇头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：“让他玩吧。”
最后，他还是包出了一盘奇形怪状的饺子，有的像元宝，有的像月亮，还有几个实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。他颇为自豪地指着那盘饺子对我说：“看，这都是小僧的杰作，待会儿你得多吃几个。”
年夜饭摆在了暖阁里。大大的圆桌上摆满了菜肴，中间是热气腾腾的火锅。我们几个人围坐在一起，窗外是漫天大雪，屋里是暖意融融。
雷无桀抢着要喝酒，被千落师姐按住了。无心则安静地坐在我身边，给我夹了一筷子鱼肉：“萧老板，年年有余。”
我看着他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，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软软的。也给他夹了个他亲手包的、形状最奇怪的饺子：“尝尝你自己的手艺。”
他咬了一口，眉头微皱，然后强装镇定地咽了下去：“……味道尚可。”
我忍不住笑了，也夹了一个放进嘴里。嗯，皮有点厚，馅有点咸，但……还不错。
吃过晚饭，我们一起守岁。雷无桀拉着千落师姐下棋，输得哇哇叫。无心靠在我身边的软榻上，手里捧着本杂书，看着看着，脑袋一点一点的，像是要睡着了。
外面的雪还在下，偶尔传来几声爆竹响。我看着他安静的睡颜，伸手替他拢了拢滑落的狐裘。
快到子时的时候，我轻轻推醒他：“要不要出去看烟花？”
他揉着眼睛，迷迷糊糊地点点头。
我们披上大氅，走到院子里。雪已经停了，夜空如洗。刚好子时的钟声敲响，远处天启城的方向，绚烂的烟花一朵接一朵地炸开，照亮了半边天。
“萧瑟，”他忽然叫我，声音在寒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。烟花的光芒在他眼中明明灭灭。
“嗯？”
他转过头，看着我，很认真地说：“这是我们第一个一起过的年。”
我心里一动，握住了他冰凉的手：“以后还会有很多个。”
他笑了，眼睛弯成了月牙，反手紧紧回握住我：“那就说定了。”
夜空中的烟花还在绽放，五彩斑斓，映着雪地，映着他的笑脸。我忽然觉得，这个年，因为身边多了这个人，连空气都是甜的。
这大概就是……家的味道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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