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若微
姜若微阿绒,你莫要怪陛下直言。想当年,你刚到中原,便是本宫第一个与你相识,认你做了姐妹。如今你的国家已经亡了,你在这世上,便只剩清辞这一个家人了,往后他定会好好待你的,是吗,清辞?
“亡国”二字像淬了毒的匕首,狠狠扎进我心口最柔软的地方,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只觉得她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,那虚伪的温柔让我恶心至极,几乎要当场呕出来。我猛地抽回手,指尖冰凉,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——她明明知道,拓跋部的覆灭,纪伯宰便是罪魁祸首之一,却偏要在这满殿文武面前,将这血淋淋的伤疤撕开给人看。
御座之上,纪伯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。他自然清楚,“亡国”是我毕生的禁忌,是他与我之间永远无法抹平的鸿沟。他猛地一拍御座扶手,厉声怒斥。
纪伯宰放肆!皇后身为六宫之主,怎可在此胡言乱语!拓跋部之事关乎国政,岂容你随口提及!
殿内瞬间鸦雀无声,皇后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脸色惨白,踉跄着后退一步,委屈地看向纪伯宰。
姜若微陛下,臣妾……臣妾只是心疼阿绒……
纪伯宰心疼?
纪伯宰冷笑一声,目光扫过她,最终落在我惨白的脸上,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快得让人无法捕捉。
纪伯宰朕看你是存心挑拨!给朕退下!
皇后不敢再多言,只能咬着唇,不甘心地退回凤椅旁,垂着头,眼底却闪过一丝怨毒的光。我看着这一幕,只觉得荒谬至极——那个亲手覆灭我家国的人,此刻竟在众人面前“维护”我,他的怒斥,究竟是真的不想提及过往,还是只是不愿让别人在他面前,肆意践踏他的“所有物”?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翻涌,抬眼看向御座之上的纪伯宰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。
拓跋绒儿陛下何必动怒?皇后娘娘说得没错,我拓跋绒儿,早已是亡国公主,国破家亡,亲人尽丧,如今不过是任人宰割的孤魂野鬼,被你们肆意侮辱、随意编排,不正是我应得的下场吗?

我一步步走上前,目光死死锁住他,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拓跋绒儿至于当年为何离开,陛下难道真的不知?
我指尖攥得发白,指甲几乎嵌进掌心,目光里翻涌着血海深仇的恨意。
拓跋绒儿你亲手举起屠刀,将我拓跋部的草原染成血色,将我族人的尸骨堆成山陵,我留在你身边,难道要看着你继续屠戮我的同胞,看着你将我拓跋部的一切彻底毁灭吗?
我上前一步,逼近御座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。
拓跋绒儿纪伯宰,我拓跋绒儿自问从未亏欠你分毫!当年你困于漠北,是我拓跋部给你粮草,助你站稳脚跟;是我不顾族人反对,执意嫁你,想以联姻换两族安宁。可你呢?你回报我的,是满门抄斩,是国破家亡!我从来都不欠你什么,欠我拓跋部血债的,是你!

拓跋绒儿陛下,如今民妇已经没有家可归了?你可还满意?
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,文武百官吓得纷纷跪地,连呼吸都不敢大声。纪伯宰僵在御座前,龙袍的衣摆垂落如瀑,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,有愤怒,有震惊,还有一丝被戳中痛处的慌乱,他死死盯着我,仿佛要将我的模样刻进骨髓里。
沉默在大殿内蔓延了许久,久到我几乎以为他会当场降罪,他却突然收回目光,指尖重重敲击着御座扶手,声音冷硬如铁。
纪伯宰拓跋绒儿,你既敢当众顶撞朕,便需为你的言行付出代价。念在你曾是漠北旧人,朕不与你计较冲撞之罪,但你需留在宫中‘反省’,何时想通了自己的过错,何时再谈离开。
姜若微陛下万万不可!
皇后猛地从凤椅上起身,裙摆扫过地面,发出细碎的声响,她快步走到殿中,屈膝行礼,语气带着几分急切。
姜若微这拓跋绒儿性情刚烈,又对陛下心存怨恨,留在宫中恐生事端,伤及陛下安危。更何况,她已是沈状元的夫人,这般将她强留宫中,恐会遭天下人非议,还请陛下三思!
她垂着头,眼底却闪过一丝算计——她并非真心为纪伯宰着想,不过是不愿我留在宫中,碍了她的眼,更怕我与纪伯宰旧情复燃,威胁到她的后位。
纪伯宰瞥了她一眼,眼底的寒意更甚。
纪伯宰皇后何时也敢干涉朕的决定了?朕意已决,无需多言!
皇后脸色一白,不敢再争辩,只能咬着唇,不甘心地退到一旁,目光怨毒地盯着我——她越是阻止,纪伯宰便越是坚定要将我留下,而我,终究是踏入了这深宫的牢笼。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跪地的沈清辞,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。
纪伯宰沈爱卿,你暂且回府等候。朕会派人照料你夫人的起居,待她反省完毕,自会让她归家。
沈清辞陛下!
沈清辞内子并非有意冲撞圣驾,只是家中孩儿阿殊刚满周岁,自幼便离不开母亲照料,若将她强留宫中,恐孩儿年幼体弱,经不起这般母子分离之苦,还请陛下收回成命!
他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,脊背挺得笔直,却难掩语气中的慌乱——阿殊是他与拓跋绒儿的软肋,也是他此刻唯一能用来求情的筹码。
纪伯宰闻言,眼底的阴鸷更甚,他死死盯着沈清辞,指尖敲击御座扶手的力道陡然加重,声音冷得像淬了冰。
纪伯宰沈爱卿倒是疼爱妻儿,可你别忘了,在这皇宫之中,朕的旨意便是天规,岂容你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来置喙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