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卢卡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,感觉四肢百骸都因为长时间的僵硬而发出酸涩的抗议。
至少他从前都不曾想过自己会落到现在这个难堪的境地。胃里空得发疼,喉咙干得冒火。
而门外那个人,衣着光鲜,气息平稳,像来自另一个世界、无情的观察者。
年复一年。
卢卡甚至不知道他究竟只是为了劝降,还是来看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,以满足某种变态的优越感?
一股无名火,夹杂着积压了太久的屈辱、愤懑和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近乎绝望的躁动,猛地窜了上来,几乎是要燃尽他的理智。
卢卡忽然嗤笑出声。
笑声嘶哑,破碎,在空旷的牢房里显得异常突兀。
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。
常年不见光线的碧绿眼眸,依旧透着某种明亮的神采,只是在接触到门口那道身影轮廓时,不适应地眯了一下。
透过脏污纠结的额发,他死死盯住那个逆光而立的高大身影,声音难免带着几分沙哑。
“洛伦兹……”他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,带着淬了毒般的嘲讽,“你到底是来劝降……”
声音猛地扬高:“还是特么的上坟?!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地牢里死一般的寂静。
卢卡剧烈地喘息着,胸口起伏,刚才那一声几乎耗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力气。
他死死瞪着阿尔瓦,心中只有怒火而没有悔悟。
他是军人,是常年站在战场上的战士,所以他随时准备迎接对方的怒火,或者更直接的惩罚。
然而,什么都没有。
银发男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
逆光中,卢卡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,只能看到一个清晰冷硬的轮廓。
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笑。
不是嘲讽,不是愠怒,那笑声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近乎愉悦的意味。
紧接着,阿尔瓦向前走了一步、两步,精确地停在铁栏前,停在卢卡触手可及,却又被牢牢隔绝在外的距离。
他微微俯身。
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,修长、骨节分明。迫切又优雅穿过冰冷的铁栏,轻柔地抚上卢卡的脸颊。
卢卡浑身猛地一僵。
那手套的布料带着微凉的触感,与他脸颊滚烫肮脏的皮肤显得极不适应。
对方的动作很轻,甚至称得上温柔。
指腹缓慢地擦过他颧骨的位置,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贵的、蒙尘已久的藏品。
卢卡的大脑一片空白,所有的愤怒和嘲讽都卡在了喉咙里,只能难堪地感受着那只手的触碰,感受着那细微的摩挲。
阿尔瓦低下头,银色的发丝有几缕垂落。
那双美丽的金色眼睛,在昏暗中近距离地凝视着卢卡。专注,占有,还是别的什么更深沉的情感?总之让人难以分辨。
“都不是。”阿尔瓦的声音压得很低,像情人间的耳语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,“卢卡。”
他叫他的名字,不再是“巴尔萨少将”,而是亲昵的名讳。
“我只是在驯服……”他的指尖微微用力,迫使卢卡抬起一点下巴,与他直视,“我最喜欢的野兽。”
卢卡微微瞪大了眼,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,又在瞬间冰冷下去。
他想要挣扎,想要挥开那只手,想要怒吼,但身体却动弹不得。
少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,听着那优雅低沉的声音继续响起,一字一句,清晰地回荡在他脑海里:“什么时候,你肯主动走出这扇门……”
阿尔瓦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。
“我就告诉你,你那失踪的父亲,究竟死在了谁手里。”
话音落下,那只手干脆地抽离。
阿尔瓦直起身,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执行官姿态,仿佛刚才那片刻的逾矩和低语从未发生。
他最后看了卢卡一眼,眼神平静无波,然后转身,毫不留恋地走向牢门。
沉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合拢,锁链滑动,将内外再次隔绝成两个世界。
脚步声逐渐远去,最终消失不见。
地牢里恢复了死寂。
卢卡·巴尔萨依旧维持着那个抬头的姿势。
脸上被触碰过的地方,仿佛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。
可这一切都不重要。
最重要的是,阿尔瓦最后那句话,像在卢卡的精神世界投下一枚炸弹,瞬间便引起轩然大波。
父亲,失踪,死亡。
他猛地低下头,双手死死抓住自己脏污的头发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