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国战败的第五年，或者说，被遗忘的第不知道多少天。
卢卡·巴尔萨少将蜷在墙角，用一片磨尖的碎石在墙壁上划下又一道歪斜的刻痕。
碎石刮擦的声音在地牢里显得格外刺耳，像某种垂死生物最后的抓挠。
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霉味、隐约的血腥锈气，还有他自己身上经年不散的、颓败的气息。
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处那个通风口，吝啬地漏下一点灰蒙蒙的天光，勉强勾勒出牢房内嶙峋的轮廓。
他身上的军服早已破烂不堪，勉强能看出昔日的墨绿色底子和金色的绶带痕迹。如今被干涸的血块覆盖，紧贴着他消瘦得几乎脱形的身体。
棕色的发丝散乱披在肩头，遮住他大半张脸，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毫无血色的皮肤。
第五道。
他扔开碎石，手掌摩挲着墙壁上那些深浅不一的旧痕。
一年一道。
那个男人，一年来一次。
靴跟敲击地面的声音，就是在这时响起的。
清脆，稳定，不疾不徐，由远及近。
这声音与地牢里任何一种响动都格格不入。
它不是狱卒沉重拖沓的步履，不是老鼠窸窣爬行的碎音，更不是隔壁哪个疯子间歇性的嚎哭或呓语。
它是秩序，是权威。
是来自外面那个“正常”世界的冰冷回响。
卢卡维持着靠坐墙角的姿势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他凌乱发丝后的眼神空洞，聚焦在眼前一小片布满污垢的地面。
脚步声在牢门外停下。
锁链滑动的金属摩擦声，门外的信号灯短暂地亮起又熄灭，然后是牢门被推开时沉重的“吱呀”声。
一股与地牢气味截然不同的、清冽干净的气息涌进来，带着室外微凉的空气，短暂驱散了门口的浊臭。
来人没有说话。
可是卢卡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缓慢地移动，从头到脚打量着自己。
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对方此刻的样子。
笔挺的深色制服，一丝不苟的银色长发，还有那双据说能看透人心的金色眼眸。
阿尔瓦·洛伦兹，他的“年度访客”。
时间在沉默中流逝，只有通风口传来的、几乎不可闻的风声。
终于，那熟悉的声音响起，音色低沉悦耳，语调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，仿佛在进行一项日常汇报。
“卢卡·巴尔萨少将，”他叫他的名字，带着某种公式化的尊重，“又一年过去了。”
卢卡一动不动。
“这里的条件依然艰苦。”阿尔瓦的声音继续，听不出丝毫同情或怜悯，“你的才能，不应该被浪费在这种地方。帝国的实验室需要你这样的头脑。只要你点头，过去的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。你可以重新拥有进行研究的权利，获得应有的资源和地位。”
老生常谈。
卢卡在心里冷笑。
每年都是这套词，连语气都懒得变一变。他几乎能背出来！
“你的价值，远不止于此。为一个已经覆灭的政权殉葬，是愚蠢的行为。”
价值？卢卡的手指在身下冰冷的石地上蜷缩了一下。
他还有什么价值？一个战败的将领，一个连自己父亲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的废物。
阿尔瓦停顿了片刻，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。
当然，一无所获。地牢里再次陷入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。
卢卡能听到自己缓慢的心跳，还有对方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。
随后他听到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，阿尔瓦似乎调整了一下站姿。
紧接着响起的是某种硬物放在铁板床边缘的声音。
“这是今年的资料，”阿尔瓦说，“关于新型永动机的理论进展，或许你会感兴趣。”
卢卡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。
永动机。
这个词像一根生锈的针，猝不及防地刺入他麻木的神经。
他曾为之狂热，为之付出一切，包括……他不敢再想下去。
阿尔瓦没有再催促，也没有再多说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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