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点半，我发动了车子。雨刷器扫开前挡风玻璃上的水雾，路灯在灰蒙的天色里显得格外刺眼。导航显示还有三公里就到公证处，我把暖气调高了些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副驾驶座上的文件袋。
陆子然已经到了。
隔着玻璃门，我就看见他站在屋檐下。风衣下摆被雨水打湿，紧紧贴在他腿上。他怀里抱着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，用身体护着最中间那几页纸。雨丝斜斜地飘进来，打在他肩头。
“你比约定时间早来了半小时。”我推开门，声音有些哑。
他抬头看了我一眼，嘴角动了动，“怕有人提前做手脚。”
我接过文件夹时，指尖触到他手背的凉意。纸张边缘微微卷曲，吸了不少潮气。我皱了皱眉，“没带伞？”
“跑得太急。”他低头拍了拍肩上的水珠，“公证处六点开门，我排在第二个。”
我看了眼手表，五点四十三分。玻璃门映出我们俩的倒影，像两个孤零零的剪影。外面的雨越下越大，街边的霓虹灯泡在雨中模糊成一团团光晕。
“舒晴那边，”我轻声说，“应该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陆子然没说话，只是把文件夹抱得更紧了些。
公证处大厅里已经有几个人在排队。我一眼就看见了舒晴代理律师西装上的暗纹领带——那是某位高官专属定制的牌子。
“沈律师？”公证员抬起头，镜片后的眼睛扫过我们，“请先提交委托书。”
我递上文件，他翻了几页，眉头皱了起来，“这些境外服务器的数据，不符合国内采证规范。”
“我们有完整的数据链。”陆子然开口，“包括区块链时间戳和本地备份交叉比对……”
“技术细节我就不听了。”公证员打断他，抽出一张纸推过来，“这是对方提交的材料，您需要看一下吗？”
我接过文件，封面上印着“证据来源不明告知书”。第一页角落，赫然盖着某位高官的私章。
“三年前他们能用一张假照片毁掉我的人生，现在真凭实据反倒立不了案？”我声音冷了下来，“你们是想告诉我，法律也分贵贱？”
公证员脸上的表情变了变，没有接话。
窗外的雨更大了，玻璃窗上哗啦作响。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，像是某种倒计时。
“这样吧，”公证员终于开口，“你们的技术方案需要审核，今天可能办不完。明天再来一趟？”
“不行。”我盯着他，“今天必须备案。”
“沈律师，”公证员叹口气，“这事不是我说了算。”
“那谁说了算？”我直视着他。
他没回答，只是把手里的文件轻轻合上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。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，胸前别着顾家企业的徽章。他径直走到公证员桌前，低声说了几句什么。
我看见公证员脸色变了。
“等等。”陆子然突然站起身，从包里掏出一个移动硬盘，“我们有办法证明数据可信。”
公证员抬眼看他，“什么办法？”
“区块链时间戳验证。”陆子然把硬盘递过去，“我们在境外服务器和本地同时上传加密文件，时间戳差值不超过三秒。可以实时调取比对。”
公证员接过硬盘，犹豫了一下，插进电脑。
屏幕亮起，一串代码开始运行。我看见公证员的眼神变了。
“这个……需要上级审核。”他低声说。
我冷笑，“又是上级？”
门外的雨声中，隐隐传来一辆车停下的声音。我透过玻璃看见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，后座隐约露出一块表盘的反光——和顾承砚戴的一模一样。
“沈律师。”公证员突然站起来，“您稍等一下，我去打个电话。”
他快步走进里间，门关上的瞬间，我听见他在低声说什么。
陆子然靠在我身边，声音压得很低，“他们在拖延时间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我看着公证员离去的方向，“但至少证明我们的证据有问题，他们才会这么紧张。”
他点头，“IP追踪显示数据来自顾家老宅，如果能查到是谁操作的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我手机震动起来。
陌生号码的短信跳出来：“你离真相越近，离安全越远。”
我锁屏时，手指微微发颤。
“怎么了？”陆子然问。
我摇摇头，“没事。”
公证处洗手间里，我拧开水龙头，把毛巾浸湿。陆子然站在我身后，额角还挂着水珠。
“你总是准备得太周全。”我一边擦拭他额头，一边说。
“我只是不想看你一个人硬扛。”他声音很轻，“每次看到你为那些证据拼命的样子，我都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没说下去。
我放下毛巾，转身面对他，“你吃过早餐了吗？”
他摇头，“太早了。”
我从包里拿出一包饼干，递给他。他接过去，手指碰到我的指尖，暖暖的。
“谢谢。”他说。
我点点头，“吃完还得继续。”
门外传来广播声：“请第六号、第七号当事人到窗口办理手续。”
我们走出洗手间时，公证员正好回来。他手里拿着一份新文件，脸上多了几分凝重。
“上级同意重新审核。”他说，“不过需要补充材料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我问。
“你们的数据确实可靠。”公证员叹了口气，“但对方提交了紧急干预申请，需要进一步确认证据来源。”
“干预申请？”我冷笑，“谁批的？”
他摇头，“这个我不能说。”
我看着他，忽然明白了什么。
“好。”我说，“我们补充材料。”
公证员松了口气，“明天早上八点之前交上来，我们可以优先处理。”
我转身往外走，陆子然跟在我身后。
门口的雨还在下。我站在屋檐下，看着远处那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。车牌号一闪而过，我看不清。
手机又震动。还是那个号码。
“你猜对了，游戏才刚开始。”
我把手机塞回口袋，深吸一口气。雨中的空气带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。
“沈姐……”陆子然欲言又止。
我看了他一眼，“回去吧。”
他点头，撑开伞，站在我身边。
雨滴落在伞面上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我们一前一后走向停车场，脚下的积水倒映着昏黄的路灯。
“明天……”我刚开口，手机又响了。
工作群消息弹出来，江律师在催并购案的进展。
我把手机倒扣在桌上，辣椒油溅到碗里，溅起一滴红。
我想起翡翠镯子碎裂的声音，想起顾承砚母亲说“知夏啊，以后就是我们家的媳妇了”时的笑容。
窗外雨下大了，水珠顺着玻璃往下爬。
火锅沸腾的声音盖过了雨声，也盖过了我的心跳。
[本章完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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