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,朝阳宫内灯火初上。
我正与玉芜相对无言,默然打量着这间华丽而陌生的寝殿,殿外忽然传来奉清那独特而尖细的通传声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。
奉清(高声) 皇上驾到——!
我的心猛地一沉,攥着团扇的手下意识地收紧,指节微微泛白。该来的,终究还是来了。
我与玉芜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,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紧张与决绝。
我深吸一口气,用泥金芍药团扇重新严严实实地遮住面容,在元朗皇帝迈步进入内殿的瞬间,与玉芜一同屈膝跪拜。
纯阳公主(声音尽量保持平稳) 纯阳参见陛下,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。
玉芜(紧随其后,声音微颤) 奴才玉芜参见陛下,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。
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停在面前,带着无形的威压。
我低垂着眼睑,只能看见他明黄色龙袍的一角和金线绣制的龙纹。
元朗(声音听不出喜怒) 平身。
纯阳公主谢陛下。
玉芜谢陛下。
我依言起身,依旧用扇子遮挡着脸,姿态恭顺地立于一旁。
纯阳公主(对玉芜吩咐道,借此掩饰内心的波澜) 玉芜,上茶。
玉芜(恭敬地) 是,公主。
玉芜悄然退下准备茶水。
元朗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我身上,带着审视与探究。
元朗(语气平淡,却不容置疑) 公主,为何还用扇子遮面?如今已入朕之寝宫,还需如此见外吗?
纯阳公主(心头一紧,按预先想好的说辞回答) 回陛下,这是我燕国习俗。新婚之日,扇面需由夫君亲手取下,寓意举案齐眉,新娘方可显露真容,否则于礼不合。
元朗(似乎轻笑了一声) 哦?原来如此。倒是个雅致的习俗。
他向前一步,靠近我,带着龙涎香的清冽气息隐隐传来。
元朗既然如此,那便让朕为公主取下这扇子吧。
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扇柄的瞬间,玉芜端着茶盘适时返回。
纯阳公主(低眉顺眼) 陛下,请用茶。
元朗(动作微顿,并未回头) 不急,先让朕为公主取下扇子。
纯阳公主(下意识地微微后退半步,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) 陛下!
我强自镇定,放缓了语气。
纯阳公主陛下处理朝政至今,我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。陛下还是先喝些茶,润润喉要紧。
元朗(收回手,语气似乎缓和了些) 还是公主心疼朕。
纯阳公主(顺势道) 陛下,请用茶。
元朗嗯。把茶端过来吧。
玉芜是,陛下。
玉芜端着茶盘,低垂着头,一步步走向元朗。
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微爆响和玉芜略显沉重的脚步声。
我的心跳如擂鼓,紧紧盯着玉芜的动作。就在她即将把茶盏奉到元朗面前时,异变陡生!
玉芜手腕猛地一翻,茶盘坠地,发出清脆的碎裂声!
一道冰冷的寒光从她袖中闪电般滑出,直刺元朗胸口!那竟是一柄淬炼过的短小匕首!
元朗(反应极快,侧身闪避,但距离太近,匕首仍划过他的左臂,龙袍瞬间裂开,洇出深色血迹) 你!
玉芜(一击未能致命,脸色煞白,却带着决绝) 公主!
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。
我猛地撤下遮面的团扇,将它狠狠掷在地上,直视着因惊怒而蹙眉的元朗,积压已久的仇恨与痛苦如火山般喷发。
纯阳公主(声音因激动而颤抖,却字字清晰) 是你!是你杀了南臣!是你逼我远离故国,前来和亲!今日之事,不要怪我!都是你咎由自取!”
说完这番压在心底许久的话,我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,再也无法面对这混乱的局面和元朗那深不可测的眼神,转身不顾一切地朝着殿外跑去。
玉芜(急呼) 公主!
元朗(捂住受伤的手臂,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喝止欲追的玉芜和闻声欲动的殿外侍卫) 站住!都不许声张!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,是你们公主指使侍女刺杀朕吗?你想让她立刻被碎尸万段吗?!”
玉芜的脚步生生顿住,脸色惨白如纸,身体因恐惧和后怕而微微发抖。
元朗(忍痛下令,目光锐利如刀) 你去,喊奉清过来!立刻!记住,管好你的嘴!”
玉芜(咬了咬牙,屈膝) 是,陛下。
她深深看了一眼我跑离的方向,快步退了出去。
没多久,奉清几乎是跑着进殿的,当他看到元朗手臂上那片刺目的殷红和地上的狼藉时,吓得魂飞魄散,差点惊呼出声。
奉清(声音尖利) 陛下!您……您这是……”
元朗(厉声打断) 闭嘴!小点声!你想闹得人尽皆知吗?”
奉清(扑通一声跪下,压低声音,带着哭腔) 陛下!这……这是谁如此大胆,竟敢刺杀陛下!奴才这就去调禁军……”
元朗(冷冷地看着他) 奉清,你还没老到老眼昏花了吧?看清楚了,这明明是朕不小心,被殿内掉落的金饰划伤了!听明白了吗?”
奉清(抬头,难以置信) 陛下!这明明是……”
元朗(目光一寒) 奉清!”
奉清接触到元朗那冰冷而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,浑身一颤,瞬间明白了皇帝的用意。他伏下身,声音艰涩。
奉清是……是奴才糊涂,看错了!是陛下……陛下不小心被金饰划伤了……”
元朗(语气稍缓) 你去拿些止血止疼的金疮药过来,顺便帮朕包扎一下。
奉清(看着那不断渗血的伤口,担忧道) 陛下,您都伤成这样了,伤口瞧着不浅,还是宣太医来看看吧?奴才怕……”
元朗不可!太医一来,记录在案,这件事就瞒不住了!朕让你去你就去,哪里那么多废话!”
奉清(只得叩头) 是,奴才这就去办。”
元朗(叫住他) 等等!那止血止疼药,不必你亲自去。你让你手底下信得过的小内侍去取便是。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。”
奉清是,奴才马上安排人。”
奉清匆匆出去,低声吩咐了殿外的小太监几句,然后又迅速返回殿内,垂手侍立。
元朗的目光转向呆立在一旁,面无人色的玉芜。
元朗(语气平静得可怕) 你叫什么名字?
玉芜(颤声) 奴……奴叫玉芜。
元朗你是纯阳的贴身侍女?
玉芜是。
元朗你去小厨房,准备些清淡易克化的吃食过来。等你主子回来,必是又惊又怕,该饿了。
玉芜愕然抬头,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皇帝不仅没有立刻治罪,反而让她去准备膳食?
元朗(不容置疑) 去吧。
玉芜(如梦初醒,慌忙屈膝) 是,陛下。
待玉芜退下,元朗才对奉清沉声道。
元朗奉清,你立刻去北大营,找元战过来。记住,要悄悄的喊,悄悄的来,绝不可惊动任何人。”
奉清是,奴才明白,这就去办。”
元朗还有,让奉平进来,替朕换了这一身染血的衣裳。然后,把朕送到御书房。奉清你记得,找到元战后,让他直接到御书房见朕。”
奉清“是,皇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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御书房内,烛火通明。元朗已换上了一件深色常服,受伤的左臂简单包扎着,宽大的袖袍遮掩下,若不细看,几乎看不出异样。
只是他的脸色有些苍白,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与阴郁。
脚步声响起,奉清引着元战快步而入。
元战(单膝跪地,声音沉稳) 臣弟,参见皇兄。
元朗(抬手) 免礼。元战,你过来。
元战是,皇兄。
元战起身,走到御案前。元朗示意他再靠近些。
元朗附耳过来。
元战是。
元朗压低声音,在元战耳边低声吩咐了许久。元战的表情从最初的疑惑,逐渐变为震惊,继而凝重,最后化为坚定。
元朗说完,疲惫地靠回椅背。
元战(后退一步,拱手,声音低沉而有力) 皇兄放心,臣弟这就去办!臣弟一定会把纯阳公主……平安带回来!”
元朗嗯。去吧。
他顿了顿,又强调道。
元朗记得,不必声张,悄悄的办。宫里宫外,朕不想听到任何关于此事的流言蜚语。”
元战是,皇兄!臣弟告退!”
元战转身,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御书房,身影迅速融入夜色之中。
奉清担忧地看着元朗依旧渗着些许血迹的手臂。
奉清陛下,您的伤……”
元朗(摆了摆手,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,语气听不出情绪) 没事,奉清。小伤,养几天就好了。比起这个……她此刻,不知跑到了何处,这深宫禁苑,黑夜寒冷……”
他没有再说下去,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奉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心中了然,不敢再多言,只是默默地替皇帝换上了一杯热茶。
书房内,再次陷入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之中,唯有烛火摇曳,映照着元朗晦暗不明的侧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