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冷清秋于衣阁更衣,见陆程文翻寻半日,难觅合体衣衫,对镜理云鬓,不禁莞尔。
“尔竟还笑。”
“喂,三载光阴,此乃尔首入某休憩之所罢?”
“自然非是。”陆程文随口道,“那白玉浴池乃某所赠,忘矣?知尔劳碌,最喜以兰汤解乏,故某遣匠人重筑此室,特设浴池、锦榻于尔办事房中。”
“呸!”
冷清秋持吹风玉杵轻击陆程文:“尔当某不知尔心思?特设锦榻于此,尚欲留暗门。满腹奸邪。”
陆程文亦笑:“惜乎皆徒劳。暗门未成,浴池尔欣然收受,便叱某离去。”
冷清秋噗嗤一笑,近前环抱陆程文:“尔说,前三载,某怎未识尔好处?”
陆程文急退半步:“哎哎,谨慎些,尔这……衣衫单薄,皆……贴上了。”
“尔昔时恨不能粘某身上,今怎避某如避瘟神?某不管,偏要挨着,偏挨着……”
二人正嬉闹,韩月又叩门,于外间已闻衣阁内男女调笑之声。
她心急如焚:
如何是好!?冷总藏匿面首教某撞破,此事处置不当,某之前程恐休矣。
故意退后三步,扬声唤道:“冷总,陆总!”
特特加重语气:“陆家程文陆总,正在议事厅相候!”
“知晓矣。哎呀尔这冤家,休逃,站住!”
“外间有人!”
“有人怎的?过来,教姐姐疼惜则个。”
“莫闹,办正事要紧。”
“尔便是姐姐正事。况衣衫已湿,脱将下来,某为尔烘干。”
韩月几欲疯癫。
此竟不避人乎!?
冷总昔时非这般人!她向来清冷自持,与男子言语尚守分寸。
此……莫非女儿家本心觉醒了!?
然则正主候于外厅!若教陆少知晓,两族岂非天崩地裂!
“冷总,陆总久候,您还须……先谋对策。”
“知晓了,教他候着。某方浴毕,更衣即出。喂,尔总躲某作甚?过来,今日赏尔桩美差——替某涂抹香脂……尔来呀!”
韩月摇头暗叹。
冷总此乃故意否?专要陆家难堪?
方欲离去,冷清秋唤住:“韩月。”
“在,冷总。”
“尔速购男子衣衫一套,照陆总身形置办。衣裤、中衣、内衫、外袍、鞋袜,一应俱全,速去速回。”
“是,某即刻遣人去办。”
“直送此处!”
“知晓了。”
外间龙傲天候得心焦如焚。
然无法可施,此际须得沉心静气。
韩月一面安抚外间“陆程文”,一面急遣人购得衣衫,以玄色锦囊盛装,送往内室予那“面首”更衣。
简言之,二人于内室折腾足有一个时辰。
单是冷清秋自身便费时良多:浴后需抹香脂、施粉黛、择衣裙……
她竟如新妇般侍候陆程文更衣。
“此面容可变回否?瞧着好生别扭。”
“自然。”陆程文整衣道,“某与龙傲天皆厌对方嘴脸,必会换回。”
“那便好,某仍喜尔本来面目。”
陆程文已懒与她多言绝情之语——此女……无药可救矣。
二人更衣时,已先与徐雪娇传音说明情由。
陆程文本意恐龙傲天假己身行骗,然徐雪娇闻讯竟雀跃不已,言即刻便至。
何谓“即刻便至”!?谁唤尔来!?
然对方不容分说,已断传音。
***
至接待厅,冷清秋已换就崭新理事装束。
依旧容光慑人,艳绝当世。
龙傲天强作笑意:“清秋,某约故友至此,需门卫放行。”
“可。”
铁坨王久候多时。
他暗自告诫:沉住气。
陆程文这厮,时至此刻,犹假扮少主对某发号施令,竟教某于偏厅枯等。
竟还要某投甚项目,将五十亿资财奉上。
好,某等。
尔这混账驴球球,真当某是痴汉不成!
今日不将尔打出黄白之物,某是尔孙子!
正自按捺,竟见徐雪娇翩然而至。
徐雪娇还欣欣然与他见礼。
呵呵,妙哉!尔等做戏做全套,真当某缺心少肺耶?
待片刻,某所受之辱、所积之愤、所憋之怒,尔等须好生体味!
细细品尝!
铁坨王与徐雪娇同入,众人皆惊。
龙傲天窥见内室似有男人身影:“内间何人?”
冷清秋蹙眉:“与尔无干。”
龙傲天方欲再言,后厢侍女禀道:“冷总、陆总,铁先生到。”
龙傲天思忖先办正事,余者容后计较。
“清秋,此位铁先生尔已见过。某思之再三,仍觉投那地皮稳当。棚户区与游乐城,双管齐下,两面开花。铁先生,我等立契罢。”
韩月已备妥契约文书。
铁坨王近前,盯着“陆程文”满脸堆笑。
“此处、此处,并此处签押画诺,随即过付,便无尔事矣。”
“立契是耶?”铁坨王笑问。
龙傲天瞪他:“尔又待如何?某之言不效否?”
“哈哈,效效效,尔是少主嘛!”
“既明,速速动作,某赶时辰。”
“好好好,五十亿尔,看尔情面。”
“此处签押。”龙傲天已懒多言。
铁坨王骤起发难,啪一掌掴在龙傲天面门。
龙傲天原地转得两转,方稳住身形,惊怒交集:“尔敢……”
铁坨王笑问:“敢问少主,属下此掌尚可乎?”
“尔敢打某!不知某是谁人!?”
“尔?尔算个鸡子!”铁坨王言罢啪又一掌掴去。
冷清秋怔住。
韩月等皆愕然。
藏于内室之陆程文更懵:
此乃何情!?他二人未辨真假便施易容术!?
唯徐雪娇双眸放光:
妙哉!某皆可!
韩月方欲上前阻拦,被冷清秋暗止。
冷清秋冷声道:“铁先生,尔此来是谈买卖,抑或打人?”
铁坨王道:“先打人,再谈买卖。”
龙傲天抹去口鼻溅血,满手猩红:“尔睁开狗眼看真!某是陆程文!尔之少主!”
“知晓知晓,少主安好,请少主指点某铁砂掌功夫!”
铁坨王猛揪龙傲天衣领,手掌如阔刃大刀,跃起劈落!
“嗨——!”
咔嚓!
“噫——!”
众人皆闻胸骨碎裂之声。
龙傲天瘫倒在地,口喷鲜血:“尔这……痴汉……”
铁坨王攥其发髻提起,另手遮耳:“啊?说甚?某听不真!”
言罢一膝顶其腹,左勾拳、右勾拳,惹他之人有危险,末了一记——
漂亮回旋踢!
龙傲天直飞出去,跌在墙角。
韩月玉面惨白:“冷总……此是何方凶神?太也暴戾!当报官了,陆总要教打杀了。”
冷清秋沉静道:“先观之。”
“啊?还观!?”
铁坨王将龙傲天堵在墙角,一脚接一脚踹去,不解恨,复跃起猛踏。
“莫……莫打了,某……服矣……”
“甚?服耶?装模作样啊!继续装啊!诓骗某啊!继续骗啊!娘的独尔聪慧是耶?独尔会做戏是耶?独尔有张弛是耶?独尔左拥右抱是耶?独尔风流倜傥是耶?独尔窃玉偷香是耶?独尔出恭不闭户是耶!?”
龙傲天攒足气力,哭嚎道:“无有!某无有不闭户!”
“呔!那某冤尔可乎?答某!可!不可!?”
铁坨王切齿跃起猛踹。
“可也,可也……”
“言语!言语!”铁坨王每吐一词必施一套拳脚。
“因何……因何……尔总……总……总……不吐……言耶!?”
终抄起檀木椅,往蜷缩墙角无力反抗之龙傲天身上胡乱砸落。
“此番!诸位!过瘾矣!罢!”
铁坨王终罢手。
韩月玉腿酥软,肉色绫袜裹着纤足,却站立不稳,需冷清秋搀扶。
“冷总,还观耶?”
冷清秋瞥她一眼:“尔且坐。”
“而后?”
“坐着观。”
韩月望自家冷总,心道:尔是罗刹否!?
徐雪娇此刻冲上前,一把扯开铁坨王:“尔凭何打人!?”
龙傲天已泪流满面。
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:“尔可……早半刻言此……”
徐雪娇凑近龙傲天耳畔:“嗯嗯,是是,对对,知晓矣。”
那厢铁坨王挽袖道:“须这般打方对!学着些!”
四名随从齐声道:“铁王威武!”
徐雪娇起身,怒瞪铁坨王:“吾陆哥哥言,教某问尔是否未用饭!打此几下,与搔痒何异!”
铁坨王猛回头,双目迸射凶光,如饿狼窥食。
龙傲天瘫在墙角,头破血流、面目全非,眼中唯余绝望惊惶。
“娘的!果是条硬汉!”
铁坨王喝令手下:“取某狼牙棒来!”
韩月坐几坐不稳。
徐总……方是罗刹本刹!
与尔相比,吾冷总直如天仙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