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程文浑身的血都凉了!
一部天书话本,你永猜不透小反派会怎生个死法。
著书人的心眼子,有时真如粪坑顽石,又臭又硬。
睡个觉,女主就躺自己榻上了?
这般也行?
好家伙我扛了一整日未越雷池,合着眼你们替我拉满了仇恨?
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!
陆程文额角汗珠噼啪直落,浑身僵如木雕,动也不敢动。
脑中已浮现龙傲天冲入宅邸,一掌拍碎自己天灵,搂着冷清秋上演肉麻戏文的场面……
此刻的冷清秋,确是真美。
玉人酣眠,晌午日光透窗,洒在她无瑕容颜,连睫羽都精致如画。
她睡得那般沉静、松驰、美好、香甜……
可陆程文哪有心赏美?他只知,自己命悬一线。
此事若处置不当,怕要即刻领那杀青饭盒。
然眼下,冷清秋正枕着他臂膀,眠得踏实。
陆程文心念电转:镇定!我能处置!但须速决!
他缓缓探出另只手,轻轻托住冷清秋螓首,慢慢欲抽回手臂。
身子悄悄后挪,可冷清秋梦中不知见了什么,竟蹙眉往前拱了拱,直埋进他怀中,不仅枕稳他右臂,更自然将他左臂也搂入怀里。
陆程文慌得魂飞!
这若教龙傲天瞧见,那还了得?
待她呼吸再度匀长,陆程文又悄动作起来。
托住脑袋,缓缓抽臂,拉过软枕垫上……
心下暗祷:
【乖囡囡,莫醒啊,你累坏了,好生睡罢。】
【我这就消失,绝非有意占你便宜,我也懵着呢。】
【乖乖清秋宝贝儿,快成了,你醒时屋里就只你一人啦。】
陆程文终是办妥。
他长舒一气,可刚要起身,却见冷清秋一双明眸睁得溜圆,正瞬也不瞬地盯住自己。
她面无波澜,不恼不喜,不语不动,只静静望着。
陆程文狠咽口唾沫:“我……可辩解!”
一个不慎从榻上滚落,骨碌爬起。
此刻冷清秋眸子清亮,全无大总裁架子,倒似只人畜无害的小兽,好奇打量陆程文。
陆程文立在地上,诚心告天:“我啥都没干!”
“当真。昨日你不是饮多了么?哎,醉得都说胡话了,旁人要带你走,我怎知你那些手下可不可靠?只得带你回府,你明白罢?”
“可我啥都没干!”
“原将你安顿在客厢的,不知你怎忽现我卧房——哦,此处便是客厢。哈哈!甚好。真的我啥都没干!”
“就是……我昨夜去药坊了,有批药要连夜销毁,累得半死,回来明明回的是己屋,不知怎就……”
陆程文快哭出来:“我对灯发誓我啥都没干!”
冷清秋睁眼时,便见这家伙小心翼翼,动作轻柔,甚屏住呼吸,慢慢抬起她胳膊放妥,还扯过衾被掩好她露出的小腿……
她冰雪聪颖,一瞬明了。
这家伙要逃。
她看得出,此人已快吓尿,满额汗珠,显是对眼下情形毫无预备,只想不惊动她速速溜走。
而她衣衫齐整,显是“他啥都没干”。
故冷清秋非但不恼,反觉这二货有些逗趣。
遂默观他演。
精彩啊。
尤是当他发觉自己醒了,整个人慌得如热锅蝼蚁,结结巴巴解释不休。
冷清秋也够损,偏不言语,不露情绪,任他发挥。
看他终要崩溃,才强忍笑意平静道:“无事矣。”
冷清秋坐起身,活动颈项,平静得似无事发生。
这大出陆程文意料。
【怎回事?】
【她不该尖声惊叫么?不该骂我禽兽、畜生、王八蛋么?】
【怎地……无事?那我可不用辩了?】
【还是她憋着劲,想逃出我魔爪再寻人揍我?】
【她到底清不清醒眼下状况啊?天爷,我真啥都没干!】
冷清秋掩口打个哈欠,悠然下榻。
陆程文忙巴结捧来新绣鞋。
冷清秋自然趿上,对镜理云鬓、拍粉腮,自在如居己家。
陆程文立她身后,双手拢前,紧张道:
“那啥……你说句话罢,你这般……我……心慌。”
冷清秋回首:“你为何来我房中睡?”
陆程文急道:“不知!我对灯发誓真不知!昨日累到崩溃,回府躺下即着……许是我首日来此,累极后对房间记差了些,我真啥都没干!”
冷清秋憋不住,转身偷笑一记,又正色道:
“我要盥漱了,你出去。”
“得令!”
陆程文转身火箭般窜出房,阖门倚门板长吁。
【苍天!捡回一命!】
【若她咬定我是故意,我跳黄河也洗不清了!】
【这般看,这冷清秋可也,颇讲道理嘛!】
冷清秋隔门闻此心声,再不憋忍,窃笑起来。
心道:这死人头,心声尽被我听去还不觉。
你若故意的,我岂能饶你?
厅堂受审
陆程文盥漱毕,乘梯至一楼膳厅。
入内即见阖家用膳。
陆程文饿极,逃过一劫令他欢欣,神采飞扬:“呦呵,皆在呢?爹、娘,晨安。哎呦,今日膳肴不错,快快,霞姨,与我盛碗饭,好家伙饿煞我也……”
霞姨原地不动,尴尬咧嘴。
“盛饭啊!”陆程文看霞姨,“怎啦?”
又看家人,见众人皆寂然。
唯陆广宏不看他,面無表情,目盯菜餚,嚼得嘎吱作响。
陆程文知有事了。
挤出笑:“爹,是……出何事了?”
陆广宏终抬头,看陆程文:“你昨夜作甚去了?”
陆程文明了。
“噢!我可辩解!”陆程文道,“那批药成分有亏,说来怨我阿弟,为压成本,他竟克扣细料。爹,阿弟不能再惯,那是药,救人的!往后药坊生意莫让他碰……”
陆广宏不知从何处掣出一柄笤帚疙瘩。
是了,陆家家风,必备笤帚疙瘩——那等庄户人家常备的洒扫器具。
纵住五层大宅,也得有笤帚疙瘩。
笤帚疙瘩,便是陆家图腾!
便是陆家教子神兵!
便是陆家定海针!
便是陆家小辈噩梦!
陆程文霍然起身,退一步:“爹咱有话好说,你抄家伙作甚?那批药真不能卖!亏的银钱算我的还不行?”
“几个亿老子亏得起!既敢将生意交你,便不怕你亏钱。”
“那您这是……”
“我问你,你昨日作甚?对清秋作甚?”
陆程文方明,老爹是为这事。
“这事我也可辩!”
“你辩个屁!揍完再辩!”
陆广宏一跃而起,身形矫若猿猱。
“唉?爹!爹、爹!别,哎呦!疼!哎呦爹!我真啥都没干!”
“你没干?你甚货色我不知?奶奶熊,泡妞是个汉子都会,可用这下流手段对付未婚妻,老子这般教你的?今日不打死你,算笤帚疙瘩没种!”
“爹,笤帚疙瘩招谁惹谁了,您先听我辩!”
“辩?你来与我掌中兵刃辩罢!还跑?你给我站定!站定听见没?自褪裤子,露腚出来!”
陆母忙劝:“广宏,程文都二十多要成婚的人了,不能再扒裤打腚了。”
“不打不长记性!”
陆程文郁愤欲死:“真是误会,你们怎不信我?”
“信你?老子信谁都不信你这坏尜尜!”
“爹莫拽我裤啊,哎呦给我留些颜面!”
爷俩在膳厅撕扭起来。
娇客解围
此时冷清秋立阶上,尴尬轻咳一声,声若蚊吟,红着脸道:“叔叔安、阿姨安。”
陆广宏骤停动作,猛挺直身,将笤帚疙瘩藏背后:“哦,清秋醒啦,快快,饿了吧?先用膳、用膳。”
陆程文呲溜提上裤,脸红如染。
还带这般丢人的?当着未婚妻面被老爹扒裤打腚,丢人丢到姥姥家了。
冷清秋只觉这爷俩滑稽得紧,欲笑又觉失礼,又羞又憋笑。
陆家家风只曾耳闻,今亲见方知,比外传更淳朴、简单。
陆母忙上前,拉冷清秋手:“清秋啊,饿了吧?我家程文不懂事,逼你饮酒了是吧?下回莫惯他,莫给他脸,他若再闹,你与我们说,我和他爹与你撑腰。”
冷清秋乃冷家长女,千峰集团首席总裁,高贵典雅,上流名媛。
今醉酒被弄来未婚夫宅宿了一夜,还教未来翁婆知晓……实损颜面。
这教未来翁婆怎看她?她成甚女子了?
她羞极,脸红至颈,如煮熟螃蟹。
再强女子,逢此情形,亦露小女儿娇羞态。
她垂首,声细如丝:“叔叔阿姨,真是……误会……昨夜也是……我自家太任性,程文哥未对我……作甚的。”
陆程文见冷清秋这臊眉耷眼的娇模样,瞬痴愣住。
旋即醒悟,跳至老爹跟前:“嗱!嗱嗱嗱!如何如何?她都说了,我啥都没干罢!”
陆广宏一笤帚疙瘩敲他脑门:“你住口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