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,是恶意最好的画布。
档案库内,伸手不见五指。但“我”的“洞虚法眼”在黑暗中反而看得更清晰。那股如山岳般压下的恶意,其源头并非来自某个实体,而是一个由无数细小、古老符文构成的“追踪印记”。它像一张无形的大网,以我们为中心,开始急速收缩。
【距离:5公里。目标移动速度:高速飞行。分析:‘清道夫’为双人编制,擅长协同作战,一人主攻,一人主封。】 脑海中的警报声如同冰冷的钢针,不断刺穿着我的意识。
苏晴在我身边,连呼吸都停滞了。她能感觉到那股恶意,像无数根冰冷的触手,缠绕着她的脖颈,要将她的灵魂拖入无底的深渊。这不是恐惧,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、对更高维度存在的绝对敬畏与臣服。
“它……它们来了。”她用气声说,声音里带着绝望。
“我知道。”我回答。我的目光,穿透了层层楼板,锁定在十公里外那两个急速逼近的光点上。一个光点充满了刚猛无俦的破坏欲,另一个则散发着阴冷、粘稠、如同沼泽般的禁锢之力。
常规手段,在它们面前,等同于螳臂当车。
我拉着苏晴,迅速躲进两个巨大档案柜之间的死角。我从怀中取出那枚青铜铃铛,这一次,我没有敲击它,而是将其高高抛起。
“嗡——”
铃铛在空中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,并非声波,而是一道纯粹的“指令”。它将我与那个被我重创的“捕食者”之间的“协议”,瞬间升级为了“强制征召令”。
【……征召……?你……无权……】 那个意识体的声音充满了错愕与抗拒。它还没从之前的重创中完全恢复。
“我有权。”我的声音冰冷如铁,直接在它的意识核心中响起。“你现在的状态,要么被外面的‘清道夫’当成养料吃掉,要么,就成为我的‘盾牌’,换取修复所需的‘食粮’。选一个。”
这是赤裸裸的胁迫,也是唯一的选择。
【……我……答应你……】 它的意念中,充满了不甘的怨毒。
瞬间,整个江城市的上空,无形的法则被强行改写。所有沉浸在梦乡或熬夜工作中的人,他们的潜意识之海中,那些被压抑的、最深沉的恐惧,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点燃。无数写字楼里加班的白领,突然看到自己电脑屏幕上爬满了蠕动的血肉;无数卧室里熟睡的孩童,在梦中听到了母亲的尖叫和骨骼碎裂的声音。
一场史无前例的、覆盖全城的“群体性癔症”,被我人为引爆了。
这是“我”的战术欺诈。我要用全城的“噪音”,干扰那两个“清道夫”的感知。它们是精密的猎手,擅长追踪最清晰的“信号”。当整个城市都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疯人院时,它们要找到我们这两个“信号源”,难度将呈几何级数增长。
做完这一切,我落地,重新握住“断妄”剑。
“听着,”我对苏晴说,声音压得极低,像在传递最后的作战指令。“外面来的东西,是‘祝由世家’的‘清道夫’,专门清理叛徒和知情者。它们的目标是你,因为你是‘钥匙’。而我,现在是它们任务清单上的最大障碍。”
“我……我能做什么?”苏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她知道,此刻任何情绪的崩溃都是自杀。
“你什么也做不了。”我直言不讳,“你的价值,就是待在这里,保持安静,不要发出任何‘信号’。从现在起,你不是我的同伴,你只是我用来‘锚定’这个空间坐标的一个‘砝码’。明白吗?”
这是将她的“工具”属性,再一次冷酷地阐明。
苏晴咬着下唇,点了点头。她明白了,她能做的,就是“不存在”。
“轰隆——!!!”
一声巨响,不是来自远处,而是近在咫尺!我们头顶的钢筋混凝土天花板,像一张被巨人踩烂的纸板,轰然塌陷!烟尘碎石之中,两道身影缓缓降落。
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,他赤裸着上身,肌肉虬结,皮肤上布满了暗红色的诡异纹身,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。他没有武器,但他的双拳,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撕裂空气的恶风。他,是主攻手,“破山”。
跟在他身后的,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女人,她的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,只能看到一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下巴。她双手捧着一个由无数眼球构成的、不断开合的黑色球体。球体每一次开合,都会释放出一阵令人心智涣散的低语。她,是主封手,“惑心”。
他们是“祝由世家”最锋利的爪牙,是行走于世间的天灾。
“找到你了,‘抗体’。”破山的声音如同两块岩石在摩擦,他猩红的双眼,瞬间锁定了角落里的苏晴。“还有你,小虫子,居然敢窃取‘世家’的东西。”
我站了出来,将苏晴完全挡在身后。“你们的‘大醮’已经失败了。现在,是清算的时候。”
“清算?”惑心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,却让人不寒而栗。“我们不是来清算的,我们是来‘回收’。回收失败的实验品,回收不该存在的‘抗体’,顺便……回收你这个最大的‘BUG’。”
破山不再废话,他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,整个人如一发炮弹,朝着我猛冲过来。他的拳头,在半空中带起一道肉眼可见的、扭曲空间的冲击波。
我没有硬接。在绝对的蛮力面前,任何技巧都是徒劳。我左脚为轴,身体如一片落叶般向后飘退,恰好躲进一排档案柜的阴影里。
“轰!”
破山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我刚才站立的位置,整排厚重的金属档案柜,像饼干一样被碾成了漫天飞舞的金属碎片。
与此同时,惑心手中的眼球球体对准了我藏身的方向,一阵阵足以侵蚀理智的低语,如同潮水般涌来。
“放弃思考……放弃抵抗……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……”
我的意识,在这股低语中,开始变得迟滞。这是精神层面的攻击,比物理攻击更难防御。
但我等的就是这一刻。
当破山全力一击落空,当惑心的精神攻击全面展开时,他们的“视野”,也出现了瞬间的盲区。而我,一直在等这个盲区。
我藏在阴影中,对那个被我“征召”的“捕食者”,下达了第二条指令。
“现在,上菜。”
刹那间,破山和惑心同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,从他们自己的记忆深处爆发出来。
破山看到了自己还是个孩子时,被父亲锁在漆黑的棺材里,活埋了三天三夜的场景。那份源于血缘的背叛与恐惧,是他最深的梦魇。
惑心则看到了自己为了获得“永生”,亲手将自己的爱人制成“人偶”,日日夜夜相对,却永无回应的场景。那份源于爱欲的占有与空虚,是她永恒的诅咒。
他们最强大的攻击,在发动到一半时,被自己内心的恶魔硬生生扼住。攻击的势头戛然而止,两人同时僵在原地,脸上露出了痛苦而迷茫的表情。
机会!
我从阴影中一步踏出,手中的“断妄”剑,没有指向他们,而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,划向地面。
“地缚,起。”
剑尖划过之处,一道无形的符文锁链从地底爆射而出,瞬间缠住了破山的双脚。同时,我对着惑心,并指如剑,凌空一点。
“心魔,噬。”
一道血色剑光,并非实体,而是纯粹的“概念”,顺着那股精神低语的链接,反向刺入惑心的意识核心。
“啊——!”
惑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抱着头跪倒在地。她眼中的世界,不再是档案库,而是她爱人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、美丽而空洞的脸。她的精神,在瞬间被自己的心魔彻底击溃。
破山的情况稍好,但也被地缚符文死死锁住,动弹不得。他愤怒地咆哮,试图挣脱,却发现自己越是挣扎,符文就收得越紧。
我走到他们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个曾经高高在上的“清道夫”。
“你们的‘道’,建立在操纵恐惧之上。”我平静地说,“而我的‘道’,是制造并驾驭恐惧。你们用恐惧控制别人,而我,让恐惧来控制你们。这就是差距。”
我走到惑心面前,从她手中拿过那个由眼球构成的球体。然后,我转过身,看向被吓得瑟瑟发抖的苏晴。
“我们该走了。”
我拉着她,在破山不甘的怒吼和惑心痛苦的呻吟中,从容地离开了这个已经化为废墟的档案库。
回到地面,黎明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,洒在我们身上。苏晴回头看着那片狼藉的地下,再看看身边这个神情淡漠的男人,眼神复杂到了极点。
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见识了世界的残酷,但现在才知道,那只是冰山一角。这个男人,他不是行走在黑暗中,他本身就是黑暗的源头,是制定黑暗规则的神。
而我,脑海中的警报已经解除。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眼球球体,又看了看那张从档案里带出的、有我背影的照片。
所有的线索,都串联起来了。
“祝由世家”……“血婴大醮”……“清道夫”……以及……照片上那个十六岁之前的“我”。
一个大胆到匪夷所思的假设,在我冰冷的逻辑核心中,逐渐成型。
也许,“我”从来都不是什么“清道夫”。
从始至终,“我”可能才是那个……被“祝由世家”创造出来的,最顶级的“清道夫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