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阳光透过实验楼的玻璃窗,在走廊地板上投下长条形的光斑。扶苏抱着一摞刚做完的生物切片样本往实验室走,转角处忽然撞上一个抱着画板的身影,切片盒从臂弯滑落,透明的玻璃片在地上滚了几圈。
“对不起!”女生的声音带着点慌张,扶苏抬头时,看见荷华正蹲在地上捡玻璃片,浅蓝色的校服裙摆沾了点颜料,像是刚从美术教室出来。她指尖捏着片边缘锋利的玻璃,指腹被划了道细痕,却只顾着把样本往盒子里收。
“我来吧。”扶苏按住她的手腕,指腹触到她发烫的皮肤。他把散落的切片一片片捡起来,注意到她画板上未干的画——是池边的荷叶,墨绿的叶片上还沾着几点嫩黄的光斑,像刚落上去的阳光。
“谢谢。”荷华把画板往身后藏了藏,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,“我帮你拿去实验室吧,就在三楼对吧?”
扶苏点头,看着她抱着切片盒往前走,马尾辫在身后轻轻晃,发尾沾着的一片碎荷叶跟着颤动——大概是去写生时不小心蹭到的。
从那天起,他们的轨迹开始有了重叠。扶苏去生物园观察植物时,总能在荷塘边看见荷华的画板;她在美术教室画标本时,他会顺路带几朵刚摘下的荷花;甚至连选修课都凑到了一起,扶苏选了植物学,荷华选了插画,教室就隔了条走廊。
期末画植物图鉴时,荷华对着一盆含羞草犯愁。铅笔在纸上涂了又改,叶片总画不出那种一碰就蜷的灵动感。扶苏路过她的座位时,伸手轻轻碰了下叶片,淡紫色的羽叶立刻收拢起来:“注意叶脉的走向,蜷起来的时候,主筋会往里收。”
他拿起她的铅笔,在废纸背面勾了几笔,简单的线条竟把含羞草的娇羞画得活灵活现。荷华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,忽然想起生物课本里的插画——原来画得好的人,不止会用画笔。
学校的荷花节要办画展,荷华负责画大幅的荷塘图。她在展厅搭了画架,从早到晚泡在里面,颜料蹭得校服上到处都是。扶苏来送实验报告时,看见她正踮着脚往画布上方添荷叶,帆布鞋的鞋带松了都没察觉。
“小心。”他走过去,蹲下身替她系好鞋带,指尖碰到她脚踝时,荷华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脚。“颜料不够了?”他指着调色盘里快用尽的藤黄,“生物园的向日葵开了,花瓣的黄色和这个接近,要不要去看看?”
那天傍晚,他们并肩坐在生物园的向日葵丛里。荷华拿着调色盘比对颜色,扶苏给她讲不同植物的色素构成,讲到荷花“出淤泥而不染”时,他忽然说:“其实是因为叶片表面有蜡质层,能隔绝水分和污渍。”
荷华笑出声:“扶苏同学,能不能偶尔不那么理科生?”
他低头,看见她画板上除了向日葵,还多了个小小的身影——是他蹲在荷塘边观察荷花的样子,笔尖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画展开幕那天,荷华的荷塘图成了焦点。画布上的荷花层层叠叠,最中心那朵刚绽开的花苞旁,停着只蜻蜓,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得像能看见翅脉。扶苏站在画前看了很久,忽然发现荷叶的倒影里,藏着两个小小的人影,正并肩往荷塘边走去。
闭展后,荷华在后台给他递了个卷轴。“谢礼。”她的指尖还沾着没洗干净的颜料,“画的是生物园的荷花,你上次说喜欢含苞待放的那种。”
卷轴展开,墨色的荷叶间,一朵嫩粉色的荷花刚露出尖尖角,旁边用小楷写着“扶苏与荷华”。扶苏抬头时,看见她眼里的光比展厅的射灯还要亮。
“其实,”荷华的声音很轻,像落在花瓣上的雨,“画里的蜻蜓,是我特意加上的。”她顿了顿,“课本里说‘蜻蜓点水’,其实是在产卵,就像……有些相遇,一开始就藏着注定。”
晚风从展厅的窗户吹进来,带着荷塘的清香。扶苏握紧手里的卷轴,忽然想起第一次在走廊撞见她时,那片沾在发尾的碎荷叶。原来有些名字凑在一起,就像荷花配着蜻蜓,向日葵迎着阳光,从遇见的那一刻起,就注定要在同一段时光里,绽放出最默契的模样。
他们往宿舍走时,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。荷华哼起不知名的调子,扶苏跟着轻轻和,蝉鸣在树梢起伏,像在为这两个名字,唱一首未完的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