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蝉鸣刚漫过教学楼顶,远道抱着篮球从球场跑过,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白色T恤上,洇出一小片深色。他在公告栏前停住脚,目光扫过刚贴出来的值日表,目光在“绵绵”两个字上顿了顿——这周轮到他们俩一起锁实验室的门。
“喂,体育生也会看值日表?”身后传来女生的声音,带着点轻快的笑意。远道回头时,看见绵绵背着帆布包站在那里,发尾还沾着点蒲公英的绒毛,大概是刚从操场那边过来。她手里捏着本《植物图鉴》,封面上画着株毛茸茸的狗尾草,和她的名字倒有几分像。
“怕某些人又忘事。”远道把篮球往腋下一夹,指尖点了点值日表上的名字,“上周是谁把显微镜的电源忘了关?”
绵绵吐了吐舌头,把图鉴往身后藏了藏:“那是意外。”她忽然凑近,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阳光的味道,耳尖悄悄红了,“今晚七点,实验室见?”
“六点五十。”远道转身要走,又被她拽住衣角。绵绵从帆布包里掏出颗薄荷糖,剥开糖纸塞到他手里:“赔罪的,橘子味的。”
糖纸在阳光下泛着透明的光,远道捏着那颗圆滚滚的糖,忽然觉得夏天好像也没那么闷热了。
第一次一起值日时,绵绵蹲在角落整理标本,忽然“呀”了一声。她指尖被玫瑰刺扎出个小红点,正慌忙往嘴里送,远道已经从口袋里摸出创可贴。“别碰嘴,”他按住她的手腕,动作有点生涩地替她贴上,“玫瑰刺里有细菌。”
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,绵绵看着他垂着的眼睫,忽然想起生物老师说的“共生关系”——就像她总忘带钥匙,而他永远记得提前十分钟到;就像他解不出植物分类题时,她总能从图鉴里翻出标准答案。
期末考前的晚自习,绵绵在图书馆背化学方程式,笔尖在草稿纸上写得飞快。远道抱着篮球出现在窗边,指节敲了敲玻璃。她抬头时,看见他手里举着两杯冰镇柠檬水,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淌。
“刚打完球,路过。”他把水杯放在她桌上,目光扫过她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,“这题的配平错了。”他拿起笔,在“2H2+O2”后面画了个箭头,“条件是点燃,不是加热。”
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,绵绵却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看了很久。窗外的月光漫进来,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幅没画完的素描。
学校组织去郊外写生时,绵绵背着画板在溪边蹲了很久。她想画水里的游鱼,笔尖却总抓不住灵动的姿态。远道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旁边,手里折着根柳条,忽然往水里轻轻一点。
“看鱼尾巴摆动的弧度,”他指着一条银色的小鱼,“画的时候带点曲线,别太僵硬。”他捡起块鹅卵石,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轮廓,“像这样。”
绵绵跟着他的样子调整笔尖,果然画出了几分活气。风吹过芦苇荡,把她的碎发吹到脸上,远道伸手替她别到耳后,指尖碰到她的脸颊时,两人都顿了顿。
“谢……谢谢。”绵绵低下头,画板上的鱼忽然变得模糊起来。
秋季艺术节那天,绵绵作为主持人站在舞台上,裙摆像朵盛开的铃兰。念到“请欣赏篮球社带来的表演”时,她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台下。远道穿着黑色球衣,正仰头喝水,喉结滚动的弧度在聚光灯下格外清晰。
表演结束后,他在后台找到她,手里拿着支用玻璃纸包着的棉花糖,粉白色的一团,像朵蓬松的云。“刚才念错我名字了,”他把棉花糖递过来,声音里带着笑,“是‘远道’,不是‘远稻’。”
绵绵接过棉花糖,指尖沾到点黏黏的糖霜:“紧张嘛。”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公告栏前遇见他时,他说“六点五十”的样子,原来有些约定,他从来都记得。
跨年夜的篝火晚会上,大家围着火焰唱歌。轮到《同桌的你》时,绵绵的声音忽然卡壳。远道从人群里走出来,拿起吉他替她接了下半段。他的声音比吉他声还低醇,绵绵跟着节奏轻轻唱,目光落在他被火光映红的侧脸,忽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。
散场时,远道在银杏树下叫住她。他手里拿着个小小的盒子,递过来时指尖有点抖:“这个,送你的。”
盒子里是枚银质的书签,形状像片柳叶,背面刻着行小字:“远道且绵绵”。绵绵抬头时,看见他耳尖红得厉害,比篝火的光还要亮。
“其实,”他挠了挠头,声音有点含糊,“从第一次在公告栏前看见你名字,我就觉得……这两个词放在一起,挺合适的。”
远处的烟花在夜空炸开,把彼此的影子染成绚烂的颜色。绵绵握紧书签,忽然想起溪边的鱼、图书馆的月光、还有他替她别头发时的指尖。原来有些路,走得再远都不算远,只要身边有个叫“绵绵”的人;原来有些时光,过得再慢都不算慢,只要心里装着个叫“远道”的名字。
他们并肩往宿舍走,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,像两条缠绕的藤蔓。绵绵忽然轻声念起书签上的字,远道就跟着接下去,声音混在晚风里,温柔得像场不会醒的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