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洲与南风

教学楼后的香樟林总在午后投下斑驳的光影，西洲蹲在树下捡掉落的枝桠时，指尖被一片带刺的叶子划了道细痕。他刚要起身去找医务室，头顶忽然罩下一片阴影，南风举着本物理练习册站在面前，白衬衫领口沾着点草屑，大概是刚在旁边的草坪上打盹。

“别动。”她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含糊，从口袋里摸出创可贴时，西洲看见她指节上还留着打篮球蹭的擦伤。她捏着他的指尖消毒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，碘伏的凉意在伤口上漫开，却没盖过她掌心传来的温度。

“谢了。”西洲抽回手时，创可贴的边缘被风吹得卷起来，南风伸手替他按平，指尖不经意扫过他的手背，像有电流窜过。

他们的名字总被地理老师拿来举例。讲到季风气候时，老师在黑板上写“南风”，转身又画了个小岛标上“西洲”，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：“就像南风总会吹向西洲，这是自然规律。”全班哄笑时，西洲的笔在笔记本上顿了顿，抬头正好撞见南风看过来的目光，她嘴角弯着，眼里盛着阳光。

文学社招新那天，西洲抱着一摞诗集在摊位后登记，南风叼着支没点燃的棒棒糖晃过来。“加入有什么好处？”她手指敲着《诗经》的封面，“能天天看‘西洲曲’吗？”

“你才是曲儿。”西洲把报名表推给她，却被她捏住手腕往旁边拉。香樟树下的公告栏前，她指着文学社的活动照片：“这个写诗比赛，赢了能换图书馆三楼的专属座位？”

“嗯，”西洲点头，看见照片里自己举着奖状的样子，耳尖有点热，“不过很难。”

南风忽然低头，声音压得很低：“那我加入，赢了分你一半座位。”

从那天起，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总坐着两个人。西洲写散文时，南风就在旁边解物理题，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，和他翻书的声音格外合拍。有次他写到“南风知我意”，抬头发现她正盯着他的笔记本，钢笔在手里转得飞快。

“写错了？”西洲把本子往回挪了挪。

“没，”南风低头继续做题，耳根却红了，“就是觉得，这句写得挺对。”

秋季运动会的接力赛，西洲作为最后一棒选手，接棒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。恍惚间被人扶了把，抬头看见南风站在跑道边，校服外套敞开着，里面的T恤被汗水浸透。“跑快点，”她推了他一把，声音里带着笑，“终点线有奖励。”

西洲攥紧接力棒往前冲，风在耳边呼啸，冲过终点时，果然看见南风举着瓶冰镇汽水等在那里。她拧开瓶盖递过来，指尖碰到他汗湿的手心，两人都愣了愣，又飞快地移开目光。

元旦汇演前，文学社要出个诗朗诵节目。西洲站在排练室背稿子，到“南风知我意，吹梦到西洲”这句时总卡壳。南风搬着吉他坐在角落，忽然拨了个和弦：“跟着节奏念，像唱歌一样。”

她的琴声很简单，却像给诗句安了双翅膀。西洲跟着节奏念，念到结尾时，南风忽然抬头，目光撞进他眼里：“这句不用练了，你念得最好。”

演出那天，西洲穿着白色衬衫站在台上，聚光灯下格外清爽，他一眼就看到了台下的南风。她没像其他人那样举着荧光棒，只安安静静地坐着，手里却转着支和他同款的钢笔。

后台卸妆时，南风递来个小小的礼盒。“比赛赢的，”她挠了挠头，盒子上还贴着文学社的贴纸，“那个座位，归你了。”

西洲打开盒子，里面是枚银质的书签，刻着两句诗：“南风知我意，吹梦到西洲。”他抬头时，看见南风的耳尖红得厉害，比舞台的灯光还亮。

“其实，”她忽然开口，声音有点抖，“地理老师说得不对。不是南风总会吹向西洲，是南风只想吹向西洲。”

窗外的烟花刚好炸开，把夜空染成绚烂的颜色。西洲握紧书签，忽然想起图书馆三楼的阳光，想起香樟树下的创可贴，想起她替他按平创可贴时的指尖。原来有些相遇，从一开始就藏着注定——就像南风永远朝着西洲的方向，而西洲的每一阵风里，都藏着她的名字。

他们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，南风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，刚好盖住西洲的影子。他忽然轻声念起那两句诗，她就跟着接下去，声音混在晚风里，像一首永远不会结束的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