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瑟与华年

图书馆三楼的旧书区总弥漫着一股纸张泛黄的味道，锦瑟蹲在书架前翻找《唐宋词选》时，指尖不小心碰掉了最上层的一本线装书。书脊磕在木质书架上发出轻响，惊得他连忙伸手去扶，却被另一只有力的手先一步按住了书脊。

“《乐府诗集》？”女生的声音带着点清甜，锦瑟抬头时，看见华年正弯腰看着他，浅蓝色的校服领口别着枚银杏胸针，额前的碎发被风拂起，露出光洁的额头。她指尖夹着的书签滑落在地，是片压得平整的枫叶，边缘还留着淡淡的红痕。

“抱歉，我没注意到上面还有书。”锦瑟连忙站起来，膝盖不小心撞到书架，发出闷响。华年已经把那本《乐府诗集》放回原位，弯腰捡起地上的枫叶书签递给她：“找什么书？这里的分类有点乱。”

“《唐宋词选》，想找李商隐的那首《锦瑟》。”锦瑟接过书签时，指尖碰到她的指腹，像触到了初春的溪水，带着点微凉的温度。

华年挑眉，转身从斜对面的书架抽出一本蓝封皮的书：“是不是这句——‘锦瑟无端五十弦，一弦一柱思华年’？”她念的时候尾音轻轻回落，目光落在他别在袖口的校牌上，“你叫锦瑟？”

锦瑟点头，看见她校牌上的名字时忽然笑了：“你叫华年？”

那天下午的阳光穿过旧书区的高窗，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。他们并肩坐在靠窗的木椅上，华年翻书的动作很轻，指尖划过“锦瑟”那两个字时，锦瑟忽然觉得，课本里那些晦涩的典故，好像都变得鲜活起来。

高二的音乐课要分组排练合唱，班长把名单贴在公告栏时，锦瑟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旁边跟着“华年”。他抱着乐谱去找她时，正撞见华年在琴房练钢琴，指尖跳跃在琴键上的样子专注得很，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她手背上，把纤细的指节照得清晰。

“《同桌的你》？”锦瑟敲了敲琴房的门，华年抬头时，钢琴键轻轻颤了一下，发出余韵悠长的回响。“老师说合唱选这首，你觉得怎么样？”

华年放下琴盖，接过他手里的乐谱：“没问题。不过你的声部是低音，可能要多练几遍。”她忽然笑了笑，“上次在图书馆听你读诗，声音挺适合唱低音的。”

排练室的镜子映着两个并排站立的身影。锦瑟总在唱到“谁给你做的嫁衣”时走音，华年就会停下来，用钢琴轻轻弹一个和弦提示他。夕阳斜斜地照进来，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刚好落在他的乐谱上，像给那些音符镀了层金边。

秋季运动会的长跑项目报名时，锦瑟被同学推搡着报了三千米。发令枪响的瞬间，他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群，忽然有点腿软。跑到第二圈时，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：“锦瑟！看这边！”

华年站在跑道内侧，手里举着个硬纸板做的牌子，上面用马克笔写着“锦瑟加油”，旁边还画了个圆滚滚的小月亮。锦瑟忽然就笑了，脚步也轻快起来。最后一百米冲刺时，他看见华年往前跑了几步，在他冲过终点线的瞬间，稳稳地扶住了几乎要摔倒的他。

“喘匀气，别坐下。”华年把矿泉水拧开递过来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。锦瑟的头发被汗水浸湿，贴在脸颊上，她忽然伸手，用指尖把那缕头发别到他耳后。“跑得不错，比上次在琴房唱走音时稳多了。”

锦瑟的脸颊瞬间热起来，心跳得比刚才跑步时还要快。操场边的枫叶落了一地，被风吹得打着旋儿，像无数只红色的蝴蝶。

元旦晚会那天，锦瑟穿了件深灰色的毛衣，坐在台下看华年弹钢琴。聚光灯打在她身上，浅蓝色的裙摆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，弹到间奏时，她的目光穿过人群，精准地落在他身上。

演出结束后，华年在后台找到了他。她手里拿着个小小的礼盒，递过来时指尖有点抖：“这个……给你的。”

礼盒里是支银质的书签，形状像片枫叶，背面刻着一行小字：“一弦一柱思华年”。锦瑟抬头时，撞进她带着笑意的眼眸里，像落满了星光。

“锦瑟，”华年的声音很轻，却清晰地穿过后台的喧嚣，“课本里说‘锦瑟无端五十弦’，可我觉得，每一根弦，都该为值得的人而鸣。”

礼堂的灯光亮得像白昼，远处传来同学的笑闹声。锦瑟握紧手里的书签，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图书馆遇见她时，那片带着红痕的枫叶。原来有些相遇，从一开始就写好了注定——就像锦瑟的时光，总会因华年而明媚；就像华年的琴弦，早已为锦瑟奏响了千遍万遍。

窗外的月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，把两个并肩而行的影子拉得很长。锦瑟忽然轻声念起那首诗，华年就跟着接下去，声音交织在一起，在寂静的夜里，像一首未完的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