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

（图书馆的僻静角落，空气里弥漫着旧羊皮纸和皮革封面的气味。佩妮深吸一口气，走向那个靠窗的位置。芙雷雅·沙菲克独自坐在那里，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、封面镶嵌着宝石的古籍。令人意外的是，阿莱克托·博克并不在她身边——这很少见，最近这位博克家的男孩几乎像影子一样跟着她。芙雷雅察觉到有人靠近，抬起眼，灰蓝色的眸子在看到她时没有惊讶，只有一片了然。）

芙雷雅·沙菲克（合上书，指尖轻轻点在宝石上）伊万斯小姐。来找我，是为了普林斯家族的事？

（她的直接让佩妮省去了寒暄的力气。）

佩妮·伊万斯是的。我想了解更多。

芙雷雅·沙菲克（向后靠进高背椅里，目光平静）普林斯家族，自从我老师去世后，就再也没有直系后裔活跃在巫师界了。庄园……在肯特郡的那个，大概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，防御魔法减弱，但核心血脉结界应该还在运作。如果你想让你妹妹那位朋友回归那个家族，需要劝说的不是他，而是他的母亲，艾琳·普林斯。只要她愿意以普林斯之名回归，庄园的大门始终会为她——以及她的孩子——敞开，因为那是家族魔法认可的最后血脉。

（她停顿了一下，语气带着一丝几乎听不出的复杂。）

芙雷雅·沙菲克但如果她不愿意……谁也无法强迫一个被家族除名却又被血脉魔法眷顾的人。那是她的选择，也是她的枷锁。

佩妮·伊万斯（沉默片刻，摇头）你知道的，我来问的，不只是这件事。

（芙雷雅轻轻挑了挑眉，似乎在说“果然”。）

芙雷雅·沙菲克除此之外，我想我和你之间，似乎没有别的话题可聊了，伊万斯小姐。关于塞尔温，我想上次已经说得够清楚了。

佩妮·伊万斯（决定单刀直入）你真的要……和阿莱克托·博克联姻吗？

（这个问题似乎取悦了芙雷雅，她嘴角牵起一个略带讽刺的弧度，甚至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。）

芙雷雅·沙菲克联姻？（她重复这个词，像在品味一个笑话）在你看来，在这种环境下的女性继承人——请注意，是‘继承人’，不是待价而沽的女儿——需要依靠联姻来巩固地位吗？沙菲克家族这一代，只有我一个后代。女性继承人在古老家族中是稀缺资源，但也意味着……（她灰蓝色的眼睛直视佩妮）更直接的责任和更少的……‘传统束缚’。联姻？那通常是家族缺乏足够筹码或明确继承人时的选择。

（佩妮愣住了。她确实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。在麻瓜世界，甚至在许多巫师的故事里，家族联姻似乎是女性无法逃避的命运。但芙雷雅点出了一个冷酷的现实：当女性本身就是唯一的继承人时，她的婚姻反而成为需要极度谨慎、甚至可以用来主动博弈的筹码，而非被动的牺牲品。）

芙雷雅·沙菲克（似乎看穿了她的困惑，语气放缓了些，但依旧疏离）看来你不明白。没关系。这很正常。那么，第二个问题——你是想问他吧？他的情绪……很不稳定？

佩妮·伊万斯（点了点头，承认）他很糟糕。和平时完全不一样。

（芙雷雅沉默了片刻，目光投向窗外黑湖上掠过的巨型乌贼触角阴影。当她再次开口时，声音低了一些。）

芙雷雅·沙菲克还给他的那个箱子里……最底层，有一个深蓝色天鹅绒的小袋子。里面是一枚素银的男式戒指，样式简单，内侧刻有一圈古代如尼文魔纹。作用是……平复剧烈波动的情绪，安抚精神，尤其是针对因家族魔法或血脉牵绊引起的焦虑和躁郁。尺寸……是他的。

（她说完，利落地开始收拾桌上的书籍和羊皮纸，显然不打算继续交谈。）

佩妮·伊万斯（在她起身前，忍不住追问）为什么？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？决裂，归还一切……为什么？

（芙雷雅的动作顿住了。她没有回头，声音很轻，却像冰块坠地一样清晰。）

芙雷雅·沙菲克立场。

（说完这两个字，她抱着书，挺直脊背，快步离开了图书馆，墨绿色的袍角消失在层层书架之后。）

（佩妮站在原地，咀嚼着这两个字。立场。塞尔温的中立，沙菲克（可能还有沙菲尔、博克）的倾向，拉文克劳与斯莱特林的分野，纯血与混血麻瓜出身之间日益紧张的气氛……所有这些，构成了名为“立场”的冰冷高墙。而卡修斯和芙雷雅，似乎被这堵墙隔开了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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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。卡修斯依旧蜷在窗边那个角落的扶手椅里，但不再是无神的空洞。他的蓝眼睛里重新有了一些焦距，却是一种深沉的、近乎疲惫的冷静。佩妮走到他面前，转达了芙雷雅的话。）

佩妮·伊万斯……箱子最底层，天鹅绒袋子，素银戒指，刻有安抚情绪的古代魔纹。你的尺寸。

（卡修斯听着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感动的神色。他甚至没有起身去翻找那个被丢在公共休息室角落、装着“过去”的盒子。他只是用那副过于平静的表情看着佩妮，然后开口说了一句似乎完全无关的话。）

卡修斯·塞尔温艾琳·普林斯小姐……她之所以可能不愿意离开蜘蛛尾巷，除了对那个麻瓜男人或许还残存的可悲执念，更多的是恐惧。恐惧回归后要面对的审视、耻笑，以及可能带给早已蒙尘的普林斯之名的新一轮羞辱。她现在比谁都清楚，自己成了家族历史上最大的污点。但……并不是完全没有改变的可能。

（他的语气像是在分析一道复杂的魔药配方，冷静得可怕。）

卡修斯·塞尔温毕竟，在现在这个时间点——魔法界暗流涌动，旧秩序摇晃，新势力萌芽——她的任何选择，任何表态，都可能被赋予超出个人命运的意义，可以用来推翻或加固某些标签。一个被除名的纯血女巫，一个落魄的混血儿子……如果运用得当，未尝不能成为某种……象征，或者工具。

佩妮·伊万斯（感到一阵寒意，忍不住打断）卡修斯，你才十一岁。

（卡修斯终于将目光完全聚焦在她脸上，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蓝眼睛此刻深不见底。）

卡修斯·塞尔温（缓缓地，一字一句地）塞尔温家族历史上，有一位先祖，在十岁那年继承了家主之位。父母死于一次失败的魔法实验，他别无选择。十一岁，他已经能独自与古灵阁的妖精谈判家族金库的契约，并在一场针对塞尔温产业的商业偷袭中，让三个成年巫师家族付出了惨痛代价。

（他顿了顿，语气平淡地补充。）

卡修斯·塞尔温是的，我有父亲，我哥哥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。但卡修斯，在这个时代……多一个‘有用’的成员，家族就多一项选择，多一份在风浪中存续的筹码。尤其是当这个成员，恰好站在某些……交界线上。

佩妮·伊万斯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）你疯了？

（卡修斯忽然笑了，不是平时那种阳光开朗的笑，而是一种带着淡淡疲惫和自嘲的弧度。）

卡修斯·塞尔温佩妮，这才是我。或者说，这才是名为‘卡修斯·塞尔温’这个存在所需要呈现的、更接近真实的一面。我没有疯。我只是……比你和苏珊，甚至比埃菲尔以为的，更早、更清楚地看到了棋盘的模样。

佩妮·伊万斯（目光锐利起来，她想起芙雷雅那过于平静的“归还”，想起卡修斯崩溃时那些看似混乱却直指核心的尖锐话语，一个惊人的猜测浮上心头）……那枚戒指。你根本不打算戴，是不是？因为你知道它在那里。你甚至……可能早就知道她会放进去。你们……（她倒吸一口凉气）你们演了一场戏？！骗过了所有人，包括埃莱诺·沙菲尔？

（卡修斯没有否认。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佩妮，眼神里有一丝赞赏，也有一丝更深的疲惫。）

卡修斯·塞尔温（默认了）早就计划好的。只是……没想到会提前这么多，被一本意料之外的笔记本和一次不够谨慎的询问触发了。

佩妮·伊万斯（感到一阵晕眩，信息量太大）你们本来打算什么时候‘决裂’？为什么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你们……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？

卡修斯·塞尔温（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）三四年级吧。那时候立场应该会更分明，冲突也会更……顺理成章。至于为什么……（他收回目光，看向佩妮，声音很轻）佩妮，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？立场。塞尔温需要维持中立的面具，甚至需要一点点‘被伤害’、‘被昔日好友抛弃’的受害者形象。而沙菲克……她们需要更彻底、更毫无牵挂地走向她们选择的方向。公开的、无可挽回的决裂，是最好的切割。既能保护塞尔温不被过早卷入，也能让沙菲克的立场更加清晰明确，减少来自……其他方面的试探和拉扯。

（他省略了那个可能的名字，但佩妮听懂了。）

卡修斯·塞尔温至于策划……（他扯了扯嘴角）从收到霍格沃茨录取通知书，意识到我们注定要被分进不同学院的那一刻起，这个想法就隐约存在了。开学前最后一次家族聚会上，我们……简单确认过彼此的想法。芙雷雅，埃莱诺，还有我。我们都知道，分院结果出来后，很多事情会不一样。

佩妮·伊万斯（感到一种冰冷的愤怒和后怕）你们……下了好大一盘棋！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！苏珊那么担心你！埃菲尔……我们都以为你……

卡修斯·塞尔温（打断她，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静）我们不下棋，佩妮。下棋风险太高，棋子可能脱离掌控，棋手也可能满盘皆输。（他站起身，身高在阴影中显得有些突兀的压迫感）我们只是……在努力不被潮水卷走，或者在卷走时，尽量抓住能抓住的浮木，哪怕那意味着要松开另一只手。

（他说完，不再看佩妮震惊而复杂的眼神，转身走向男生宿舍的楼梯。他的背影依旧挺直，但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重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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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第二天清晨，礼堂。）

（佩妮食不知味地咀嚼着燕麦粥，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拉文克劳长桌另一端。卡修斯·塞尔温正在和旁边的同学谈论着昨天魔咒课的内容，脸上带着他惯有的、略显夸张的笑容，仿佛昨夜的深谈和之前的崩溃从未发生。然而，当他把手伸向南瓜汁时，佩妮清楚地看到，他左手的小拇指上，戴着一枚样式极其简单、几乎不起眼的素银戒指。）

（戒指反射着礼堂蜡烛的微光，内侧刻着的古代如尼文魔纹无人能见。它静静地圈在他的指根，像一道沉默的护符，一个无言的契约，一个连接着两个似乎已公开决裂的纯血继承人的、不为人知的秘密纽带。而这场由“普林斯”笔记本引发的风波，在撕开残酷现实一角的同时，似乎也意外地加速了另一场更加隐秘、关乎立场与生存的“戏剧”的上演。佩妮低下头，感到自己对这个魔法世界的认知，再一次被彻底颠覆。这里不仅有魔咒和神奇生物，更有隐藏在笑容和争吵之下的、冰冷而精密的算计与牺牲。而她，一个麻瓜出身的拉文克劳，已经不知不觉地站在了这场风暴的边缘。）